大半夜,鬱明簡困得不行,姜若還聽不懂話,做什麼都慢半拍,讓他耐心瀕臨告罄。鬱明簡面無表情地掃姜若一眼,捏住床上beta的下巴,將那張臉強行扳到近前。
臥室裡的臺燈光線柔柔映照,姜若的眉眼一點點變得清晰。
鬱明簡還沒怎麼細看過姜若。姜若總低著頭,發簾遮住眉,顯得沒精打採。此時離得近了,鬱明簡才終於清楚對上姜若的眼睛。
姜若有雙睫毛濃密、眼尾微垂、瞳孔烏黑的眼睛。
如果只是烏黑,倒沒什麼。眼睛好看的人多得去了——但是姜若的眼睛。鬱明簡愣了愣。也不知道是被人搶走包,捱了打,覺得委屈嗎?濕濕的,讓人想到夜色裡的水珠。
鬱明簡把目光收回。
他一言不發地上藥。姜若疼得發抖,竭力忍耐著,手指攥緊褲腿,緊抿的唇裡沒有聲音。
真聽話,鬱明簡想,像玩具一樣。
想到這裡,apha骨節分明的食指彎曲起來,在姜若的面頰上有意無意地碰了碰。
“怎麼自己先走了?”處理了姜若的傷口,鬱明簡問。
回答鬱明簡的,是一顆砸在手背面板上的液體。
鬱明簡抬頭,發現姜若抱住腿,壓抑地抽泣起來。
“你哭什麼?”鬱明簡愣了愣。
姜若不想哭的。他比鬱明簡大兩歲,應該要更穩重才對。可鬱明簡問他為什麼先走,整個晚上,所有沒法說出口的情緒……在這個瞬間,這個問題裡,全部變成眼淚,控制不住簌簌滾落。
他怎麼告訴鬱明簡?
告訴鬱明簡,他今天一直很難過?不被鬱明簡的媽媽喜歡感到難過。參加晚上的飯局感到難過。聽到鬱明簡和姜舒願的對話感到難過。手機沒電、打不到車、摔倒在路上,還被搶走包,也感到難過?
姜若哭得哽咽:“書包、書包被搶走了。”
“再買一個就行。”
“裡面還有很多東西……”
鬱明簡好笑地往後一靠:“不要哭了,丟了什麼,給你買新的。”
姜若哭得更厲害了,他知道鬱明簡在安慰他。可鬱明簡的安慰,讓他覺得自己更可憐、更狼狽了。
鬱明簡是不喜歡哄人的,要不是姜若今晚確實挺倒黴,他也不會耐著性子坐在這裡。見姜若哭得打不住,鬱明簡雙手插在胸前,有些煩悶地笑了聲:“能不能不哭啊姜若哥?”
“速寫本,買不到啊。”
“嗯?”
姜若低下頭,用力擦眼睛:“速寫本裡,還有好多畫……”
鬱明簡無話可說了,這他可沒法補給姜若。
第二天,鬱明簡到公司,先是股東會,然後見了兩個投資人。下午他去一家酒店參加活動,忙到四點,才終於回自己辦公室。
黎頌在跟他說明日行程。
冬季的k市,天黑得早,四點一過太陽就急速下落。鬱明簡擺弄著一支沒點燃的煙,望向漸漸被夜氣籠罩的城市,突然說:“幫我聯系下潘警長。”
幾天後,k市警方搗毀了一個搶劫作案的窩點。姜若被搶走的書包,沒有進警察局,就被原封不動送到了鬱明簡手中。
書包很舊,磨得到處線頭,大概就像他的校服,從高中一直用到了現在。鬱明簡把書包拎起來看了一眼,就冷冷扔到了一旁,繼續處理自己的檔案。過了一陣,他又合上檔案,重新把姜若的書包拿了過來。
書包裡到底有什麼,丟了書包,哭得跟笨蛋一樣。
手機、鑰匙鏈、文具盒,還有姜若說的速寫本。鬱明簡翻開看了看,不外乎一些普普通通的草稿。
鬱明簡扯扯嘴角,覺得翻書包看的自己也夠無聊。他把東西放回去,指尖擦過內側口袋,忽然碰觸到另一樣物品。
鬱明簡一頓,拉開內袋,取出裡面的東西。
是個卡夾。卡夾裡,是張彩鉛描繪的人物肖像。
畫中男生穿高中校服。陽光從側面照在男生狹長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上。很顯然,畫畫的人在肖像畫裡傾注了濃烈的個人情感。斑駁日色裡,男生根根分明的眼睫、銀灰瞳孔流動的碎光,都被仔仔細細描摹。
助理在敲辦公室的門,鬱明簡沒有理會,盯著手裡的卡夾。
畫像左下角,用小巧、清整的字型,寫了作畫時間。離此刻已過去十年——那時,鬱明簡剛從國外轉回國內,插班到七中讀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