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瑿喝著茶,手上把玩著腰間的香囊:“依臣弟看,其實此案疑點頗多,下毒的宮女並非八弟宮中的管事姑姑,只是個普通宮女,她怎麼會認得鶴頂紅這樣的毒藥呢?”
大明宮中每座宮殿裡的下人都有標準的數量規定。一名管事姑姑,照顧主子的飲食起居。兩名貼身宮女,輔佐準備膳食,衣物和出宮採購。十二名普通宮女,十二個太監,負責灑掃和隨時聽候差遣。
像陳叄這樣的陪讀,除了讀書時間之外,其實不用伺候主人,只是南玉信任他,把一些小事交給他做,陳叄也很樂意照顧他。
南玥聞言補充道:“宮女被抓後,整理口供的主簿發現她並不識字,入宮時間也不長,在宮中沒有叫得上名字的人脈,在沒有人教導的情況下,她能認出鶴頂紅並且下在皇子藥膳裡,確實奇怪。”
來到紫宸殿之後,只有給皇帝請安時才開口說話的四皇子南瑾道:“當年弟弟們年紀都還小,恐怕知道得不詳細。我聽說那名宮女謀殺八弟是因為呂美人待她刻薄,處處刁難,讓她懷恨在心,於是她才設法毒殺皇子,報複呂美人。”
南玥問他:“四弟是覺得這個理由說不通?”
“不,說得通,即使呂美人否認曾經虐待下人,大家也只會覺得這是她的辯解,沒有人會相信。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陳叄這才注意到四皇子,他難得出門,穿得十分素淨,存在感不強。比不得衣裳鮮豔的南玉,就連剛回長安不久的南珩都比他穿得貴氣。
他穿著一身素白銀紋的衣裳,由於宮裡無喪時不允許人們穿一身純白,所以他的袖口上用銀線繡著玉蘭花樣。陳叄見他頭上也別著一支白玉蘭的簪子,而且只此一支,想來是很喜歡這種植物。
他的頭發極長,飄逸自然,青絲輕輕垂落在臉龐兩側,看著卻不淩亂,倒是顯得楚楚可憐,可謂是“病弱西子勝三分”。
南玉完全聽糊塗了,三年前八皇子南瓊去世時,他只有十歲。正因為這件事情,南凜才害怕下一個被害的皇子是南玉,於是不允許他隨意離開長安殿。
現在他只好挑自己聽得懂的問:“四哥今日怎麼沒有穿吉福呢?”
南瑾身旁的宮女替他答道:“回七皇子的話,夏日炎熱,我們皇子吃不下去東西,近來清瘦許多。吉福前日送去裁剪修整,不想陛下召見得突然,吉福還沒來得及拿回來。”
“原來如此。”
按照宮裡的規矩,皇子面聖都要戴冠束發穿吉福,只是本朝人丁不算興旺,皇帝寬容小輩,並不在小事上加以管束。
另外由於大覲“以奢為美”的風氣,人們的衣裳普遍繁瑣華麗,在這個時期,服飾方面的規格要求並不苛刻,隨喜好穿著,只要避開皇室專用的黑色即可。面聖必須穿吉服的傳統也就漸漸不再需要嚴格遵守了。
話說回來,三年前的案子看似是一個皇子被人下毒謀害,實則對其他皇子影響巨大。
事情發生之後,宮裡人心惶惶。
南凜開始一手操辦起南玉的飲食起居,很少讓他離開長安殿,生怕他像八皇子一樣突然遭遇不測。
南珩的生母安昭儀也上表皇帝,希望南珩能盡早離宮歷練,早日為大覲效忠。加上南珩之前又自請離京鎮守安西都護府,於是他成為了大明宮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離開過長安的皇子。
四皇子南瑾從此病得更重,他的宮殿靠近大明宮玄武門的拾翠殿,不和其他皇子的宮殿挨在一塊,與眾皇子往來確實要麻煩一些。他幾乎足不出戶,即使是重大慶典和儀式也以病推辭,其中就包括南玉的生辰。
皇帝重提舊事,讓大家從前幾天宴會上的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
重查三年前的案子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當年主管此案的大理寺丞已經告老還鄉,加上近兩年長安大雨連綿,一部分竹簡卷宗受潮嚴重,字跡變得模糊不清。
幾位皇子商量了一番,決定讓南瑿著手重新調查此案,南玥和南玉輔佐。
南凜提醒他們道:“大理寺那邊的卷宗受潮,不易調查,但是宮中的文閣殿裡有歷朝歷代所有大案的備案,你們去那裡找找,說不定能找到備用的卷宗。”
南瑿和南玥南玉約好,他們三人晚上一同去文閣殿查詢卷宗,說罷,各位皇子們就各自離開。
南凜和南玉去拜訪周將軍夫妻,因為宣城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姐姐,所以也是他們的姑姑,可謂是親上加親。
離開紫宸殿後,南凜讓長安殿的奴才們都退下,只留下了金鑾殿中的宮女隨行左右,陳叄只能告退,回到長安殿等待南玉。
他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南瑿的轎子,悄悄放慢了腳步,在心裡默默祈禱南瑿千萬不要注意到他,結果不一會兒,轎子停下來,陳叄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小滿跑來對他說:“我家主子請你去轎子上坐一會兒。”
陳叄如鯁在喉,但還是硬著頭皮上了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