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宮殿拾二)
夜晚,金鑾殿偏殿——重華宮
從設施來看,重華宮似乎專門用於供奉神明,大殿內陳設著一副巨大的綠度母畫像。
一個白色長發的年輕男人正跪在畫像前的暗紅色蒲團上,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敲著木魚。
木魚聲在大殿內回蕩,直到滿殿的蠟燭因開門帶起的風而搖曳,他敲木魚的手才稍微停滯了一下,隨後繼續念經。
南凜關上門,徑直走到畫像前,點上香,然後又在男子身旁的蒲團上跪下,叩拜三次,將三柱香插入香爐中。再跪坐在蒲團上,閉著眼,雙手合十。
“大明宮裡又有人造下一樁孽。”她的聲音很疲憊。
男人平靜地接話道:“九公主已無礙,此孽未成。”
“琬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在我懷中酣睡時,如我親生女兒一般。”
她睜開眼睛,悲哀的情緒在眼中暈染開來。
“雀山,我真的不想再爭了,爭來爭去,看不到盡頭。可是,我不能不爭,因為我做出的鬥爭,都是為了結束大明宮中的鬥爭。”
她站起身,緩緩說道:“大哥是嫡長子,是普天之下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人,一旦父皇龍馭賓天,所有人都會預設由他繼位……”
說著,她話鋒一轉:“那時皇後自然會變成太後,她從前一向嫉恨母妃,我和南玉從此將再無寧日。”
她似乎在問雀山,又像在問菩薩,更像是問自己:“更何況,父皇病重多年,我與皇後在宮裡爭來奪去,只為了那一點點父皇施捨出來的權力。父皇一死,我還有什麼呢?”
她自問自答道:“我是一個遲早要嫁為人婦的公主。除了公主的頭銜,我什麼都沒有了。”
雀山不再低聲誦經,而是靜靜聽著她說話。
“生母在生我時難産去世,養母雖待我如親生女兒,卻死得不明不白,南玉年紀尚小,並無實權,我在宮裡無依無靠,唯有緊緊抓住父皇這根救命稻草。”
她轉頭對雀山說:“我需要你繼續給父皇開幾副紅丸,守住他的性命,讓他的外表看起來與身體康健之人無異。”
雀山輕柔地對她說:“紅丸不能過量,否則會適得其反。”
南凜緊挨著雀山跪下,用力地抱住他:“等南玉登基,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你再等一等好嗎?”
雀山愣住了,隨後道:“我會一直等你。”
站在門後的陳叄心驚不已,他的手上還拿著南玉落在金鑾殿的古琴——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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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南凜坐在紫宸殿內,一邊逗弄番國進貢的藍喉鸚鵡,一邊聽宮女霜降向她彙報昨夜在重華宮附近發現的異常。
“宮門口有許多不規則的腳印,恐怕早有人潛伏在那裡,只是在公主離開前逃走了。”
南凜思索良久,對霜降說:“這件事情先按下不表。你先去查查南玉身邊那個陪讀的身份,來歷,祖上三代,為什麼到長安來,怎麼進的龍吟閣,都要查的一清二楚。”
霜降走後,南凜摸著鸚鵡的腦袋,喃喃自語道:“六弟,這次是你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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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叄今早起床十分困難,昨晚他離開金鑾殿後一夜沒睡,臨近天亮才打了個盹。
他疲憊不堪,強打起精神為南玉穿衣服,今早巳時皇帝要召集皇子公主們講話,南玉穿著蹙金絲重繡花紋橘紅色吉服,頭戴綴金鑲玉寶冠,洗漱完畢後,他睡眼惺忪地在床邊彈著琴。
陳叄邊鋪床邊說:“皇子要打起精神才是,上午聽完陛下說話,您還要跟隨二公主去拜訪周將軍和宣城長公主,要是讓他們看見皇子如此憔悴,定會擔憂不已。”
南玉本來應該乘轎去紫宸殿的,陳叄見他困頓,便提醒道:“不如彈完琴,奴才陪您步行至紫宸殿吧,在路上吹吹風,能讓您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