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錦夫人聽得此語,面上露出會心的笑容,睜目緩聲道:“你也多加小心,早日從東廠的汙泥塘裡脫身出來為好,不要再做這遭人忌恨的錦衣衛了吧?”童牛兒點頭應下。
出了念慈庵,想著金錦夫人兜轉在困厄之間的悲慘身世,還是忍不住心下的痛惜,覺得好不傷感。
轉念又記起正在春香院裡等著自己的賽天仙、林鳳凰、白玉香和霍敏英四女,才知一旦遭逢亂世,命運最悲慘的就是她們。因手腳柔軟,無力抵抗,只好任憑蹂躪,自憫其悲,叫人好不可憐。
這樣思量下來,童牛兒慢慢明白,或許對於金錦夫人來說方外真的就是她躲避亂世的最好地方。
這金錦夫人也算得性格潔淨,心思透徹之人,自能看清面對的形式格局,這樣的選擇和歸宿也當是她唯一能夠忍耐的吧?
想到這裡,童牛兒心氣漸平。以為在這件事上自己已經拼盡全力,不枉周宗建大人臨死託付一回,見到林猛也算能夠交代過去。
卸下心上的負擔後,童牛兒自感輕鬆。強打起精神,催馬向廉州城趕。
銀若雪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沒有抓到汪燒餅。”童牛兒一怔之後咧嘴笑道:“怎地笨?”
銀若雪自知沒有這小兒狡猾,悻悻地哼一聲,道:“能奈何?”童牛兒轉著眼珠道:“必是逃到蘇冥去了。好辦,我就陪你走一遭,把蘇冥攻破,擒下這汪燒餅,如何?”
銀若雪點頭稱善。
方威見他最嫉恨的童牛兒雖經自己百般設計,竟仍安然無恙,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面前,直惱得熱血染面,怒目相向,似連呼吸都粗濁三分。
童牛兒卻只當視而不見,只顧著和相好的錦衣衛嘻嘻哈哈地打招呼,把隨口瞎編的理由說得順暢。叫在他前面走的銀若雪聽著也忍不住笑,以為這小兒騙人的本領卻是一流。
那魏豸見到童牛兒卻怕,連打招呼的聲音都不自然。
童牛兒面上雖然裝得平靜,其實心裡在冷笑,以為這隻蟲兒也是害自己的同謀,早晚必要報復回去才算公平。
第二日陪著銀若雪領兵來在蘇冥鎮外。
童牛兒抬眼望向城上,見汪燒餅正手扒破爛不堪的垛口看著自己,目色淒涼。
這蘇冥城遠不如古良那般堅固易守,也沒有護城河。城牆單薄得好似一腳就能踹塌,讓人看著擔憂。
童牛兒嘴角翹起冷笑,以為這老兒是個淫邪之輩,殺之也沒什麼可惜的,轉頭就想叫銀若雪下令攻城。
可他話還沒出口,聽城上有人高呼:“童將軍——且請過來說話——”
童牛兒一怔,轉瞬明白這“童將軍”就是自己,抬頭見汪燒餅正揮舞著手臂招呼。
銀若雪在側見了笑道:“你倆個倒有些交情?還不過去?”
童牛兒在鼻子裡冷哼一聲,一邊提馬向前一邊高喝道:“休要害我——不許放冷箭——我過來了——”
來在城下,仰頭道:“你這廝,等死就完了,喚我過來作什麼?我也救不得你——”
汪燒餅聽他言語寒冷,倒尷尬起來,把一張眉眼本就醜陋到不堪的臉孔扭得更加歪斜。
童牛兒見得他這副獻媚的表情,立時把事情猜透,心裡有底,笑意吟吟地看著汪燒餅不言語。
汪燒餅乾咽一口唾沫,艱難道:“童將軍,那日你到我的府上,我也曾酒肉伺候你,不敢虧待;如今我臨險境,你怎肯旁觀?我知童將軍——”
童牛兒不耐他囉嗦,擺手道:“說投降就是了,何必這**辭?”汪燒餅被噎得泛起白眼,孩童般無奈地一笑,道:“倒是這個意思。我只怕——只怕——”
童牛兒暗想:這老兒死不足惜。只可憐那一城的百姓,怕也要象古良城裡的一般慘遭殺戮。他若能降,百姓自然得救,倒是善舉。
於是仰頭道:“你當我等是什麼?誰願意殺人?你要投降,只需將城門大開,放下刀槍,自綁雙臂出來就是,我等不會為難你。”
汪燒餅唔一聲,猶豫片刻,道:“可這造反作亂的罪名——”童牛兒擺手道:“不追究。”
汪燒餅見他答應得如此痛快,倒不敢信,支吾著道:“童將軍——做得了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