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誰都不知道父親到底聽到了多少，也不知道父親什麼時候聽到的。我看了大哥一眼，大哥搖搖頭，意思是他也不知道父親是什麼時候醒的。
於是我走到了父親的面前對他說：“爹，你說什麼傳銷呀？”
“我睡覺的時候怎麼好像聽到你們說是誰在傳銷呢？是誰呀？”我一聽這話突然的放心了。看來父親並沒有聽到我們說的話，他只是聽到了傳銷兩個字，但是具體內容他並不知道。
於是我趕緊笑著說：“就聽別人說的，說他們村裡有個人好像在哪裡搞傳銷的。說是賠了些錢。”我隨口胡說。
父親聽了果然不再追問。我一看這件事算是矇混過去了，也就不再提了。把話又轉到了他的身體上“爹，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現在好多了，沒有別的事，就是貧血了，所以才昏倒的，現在血補上了，好多了。”
“爹，貧血就是因為缺營養，你以後多吃點好的就沒事了。別什麼都捨不得吃。你不吃好的哪會有營養呀？”我擔心的對父親說。父親就是這樣，他現在是什麼都捨不得吃。本來他的錢是夠花的，吃什麼都夠。雖然不多，但是以農村的生活水平來說，他也算是可以的了。可是他就是不吃，說不愛吃。
這和年輕時候的父親真的是太不一樣了。父親年輕的時候，雖然日子也過得窮，但是他只要是有錢就捨得買一點吃的給我們，他也喜歡吃，而且特別喜歡喝酒。說心裡話，父親不算是一個好人，喝酒賭博。但是雖然不算是好人，也絕對不是那種惡人。
至少在我的心裡他不是壞人。他的脾氣不好，但是也不是對誰都不好。他也是一個有點正義感的人。可是由於脾氣不好，就算是有正義感，但是也會得罪不少的人。可是他卻往往不知道。
在哥哥們的眼裡他不算是好人。我們這五個，只有我和四哥父親是沒有打過的，其餘的父親都打過，就因為他們不聽話。大概是我小的時候雖然是嬌慣，可也並沒有恃寵而驕吧？四哥更是不用說了。在父親的眼裡那就是個寶，所以也是沒有打過他。
年輕的時候父親的脾氣不好，可是到了老了以後，脾氣倒是好了起來。他不但從來不說這幾個孩子，而且對這幾個孩子都好了起來。而且有一點好吃的自己捨不得吃，也要給兒女們吃。尤其是三哥，三哥是最愛吃好的。父親有好的，只要是三哥和三嫂一來，他是什麼都捨得給他們。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彌補三哥小的時候所缺失的父愛。
父親聽到我這樣說，趕緊否認：“我哪是捨不得吃呀？我是真的不愛吃，年紀大了吃什麼也不香了。不像是年輕的時候吃什麼都香。老了，沒胃口了。”父親說話有一些傷感。
其實我明白，他哪是沒有胃口了呀？他是真的捨不得吃，也捨不得花錢。他自己存了點錢，看著哪個兒子手裡不寬裕了就給點。也曾多少次問我：“老閨女，你缺不缺錢花，你要是缺錢花的話，爹給你拿幾千。”
每當聽到他說這話的時候，我都心裡感動得不行。我們都多大年紀了呀？可是在父親的眼裡還是個小孩子一樣，吃著想我們，花錢也想著給我們。
於是我總是說：“爹，誰都不缺錢，我們都年輕力壯的，哪裡會缺錢花呀？你攢那點錢多不容易呀？你自己花吧。以後不要誰都惦記了。誰用你惦記呀？”
確實是，我們雖然都不掙什麼大錢，但是小錢總還是有的，不至於到啃老的地步。可是不管我怎麼對父親說，父親也還是看到哪個兒子或者是媳婦了，他就想給點。
有時候兒子和媳婦會要，可是我卻從來都不要父親的錢。我的原則，就算是手裡一分錢都沒有，下頓都沒有吃的了，也不會拿父親的一分錢。我總認為，他手裡有點錢，心裡會踏實一些。
父親從來都不要我們的錢，我們什麼時候去給他錢，他都會發脾氣：“我自己的錢都用不了，要你的錢幹什麼？”
有時候我把錢放到父親的兜裡了，他也會發脾氣的把錢拿出來再還給我。知道父親這個性格了以後，也就不再給他錢。來的時候只給他買點東西就行了。
“沒胃口你也得吃呀，再怎麼不想吃也總比吃藥好吧？”我勸著父親。
這時候同病房的一個病友對父親說：“大哥，還是女兒貼心呀是吧？看女兒來了你這話都多了。”父親聽了他的話就笑著說：“都一樣，我這幾個兒子和兒媳婦都好，都孝順。”我父親說的不是客套話，他說的是心裡話，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所有的人都認為女兒比兒媳婦好。而且對待女兒也比對兒媳婦好。但是我的父親和母親就不一樣。他們都對媳婦和女兒一樣的態度。我父親對兒媳婦甚至比對我這個女兒好。因為他總說：“我們家這麼窮。兒媳婦都沒有嫌棄我們家，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呀？再說了，人家大老遠的嫁到我們家裡來，再對人家不好，讓人家心裡多難受呀？”在這一點上，我的父親是善良的。我的媽媽也善良，但是她做不到兒媳婦比女兒好。
可是到了後來證明，其實我父親的善良並沒有得到善報。他對兒媳婦比女兒好，可是到了最後，他卻受到了兒媳婦的虐待。這隻能說我父親聰明一世還是沒有看透人心。是呀，有幾個人能看透人心的呢？
我媽媽平時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可是我媽媽卻真是比我父親心裡明白。他雖然對兒媳婦也好，但是終究還是沒有像父親那樣一味的偏袒兒媳婦。她最信任的還是我。她把我當成了依靠。可是最終我卻是沒有在她的身邊伺候她到老去。因為我在北京，母親病危的時候父親才告訴我。我知道父親是怕我們回去受累。所以一直是他在照看著母親。直到快不行了才通知我們這些人。
等我回去的時候母親已經吃不下飯了。也說不出話來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我的母親就去世了。
為了這件事我曾不止一次的埋怨過父親，埋怨他不應該在母親病重的時候不告訴我。可是現在想想，我有什麼理由埋怨父親呢？我明知道母親的身體一向是不好，可我還是跑到北京來。那時候雖然還沒有和張旭認識，但是我也一直是在北京打工的。就是因為北京這面的工資比我們老家那邊的工資高。為了多掙幾個錢，我就離了父母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裡來。
我要是不來的話，我母親病重，我怎麼也會知道的，怎麼也會在她身邊伺候著的。是我的不孝在先，居然還有臉來埋怨父親。到現在什麼都明白過來了，可是什麼都晚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可以重來。所以一切的後悔都於事無補。只能帶著內疚和遺憾來過完下半生了。
父親又住了一個星期的院，就全部好了。他也可以下地走動了。我的心才算真的放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