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農瞥了父親幕容垂一眼,發現後者神態靜如淵海,沉默冷靜得似像一蕁崗巖雕出來的石像,完全沒有人該有的貪嗔恐懼等情緒。
哪怕慕容農本身已身經百戰,還有後燕名將之稱,可仍然猜不到接下來慕容垂將如何打響接下來這場戰事。
因為周圍一切平靜得似不會有任何事發生,除臺壁和其周圍的燈芒,天地盡被黑夜籠罩。
只有當長風颳過原野時,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音,方令人感到大自然並不是靜止的。
忽然左方兩裡許外的高處亮起一點燈火,連續閃耀了五次,倏又熄滅,回覆黑暗。
幕容垂淡淡道:“慕容永來了!”
聞言慕容農不由緊張起來,再偷看幕容垂一眼,這位北方最有權勢的霸主,仍是那麼從容,似是一切盡在算中。
心忖假如換做他是父親的話?也能在戰前做到心如止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嗎?
幕容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左方的官道,柔聲問:“農兒在想什麼呢?”
咳咳!慕容農輕咳一聲,藉以掩飾內心的緊張不安,開口問:“父皇,假如被慕容永看到報訊的燈火,豈不是曉得有埋伏嗎?他還敢大搖大擺地過來嗎?”
幕容垂啞然笑道:“農兒太小覷為父了吧?戰場上豈容有此錯失?”
“在部署這場大戰前,朕早已研究清楚地形,只有我們的位置和角度才可以見到燈光。”
“另外,傳訊的風燈也是特製的,光芒只向適當角度照射,而敵軍則被林木阻隔,看不到剛才的燈號。”
這時北面遠方忽然傳來振翼之聲,無數宿鳥驚起。
幕容垂若無其事的悠然道:“幕容永己輸了這場仗。”
慕容農愕然道:“父皇憑什麼如此武斷,不怕犯了兵家輕敵的大忌嗎?”
幕容垂不以為忤的欣然道:“農兒當朕是輕忽大意之人嗎?朕不是故作豪言,而是以事論事。”
“我敢誇言必勝,是因看穿了幕容永的意圖。”
“如果他不是繼續行軍,而是選擇在臺壁北面建寨立營,此戰鹿死誰手,則尚為未知之數。”
慕容農聞言細細觀察宿鳥驚飛處,發現均分別在官道兩旁的密林裡,顯示幕容永大軍正分兩路夾著官道而行。
對於父親慕容垂不用親自檢視就能猜到敵人一舉一動,慕容農以及眾位後燕將領並未感到絲毫吃驚,反倒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
慕容垂天生就是為戰爭而存在,不但精通漢家兵書戰策,同時也沒有丟掉胡人本身特有的本事,擅長騎射,馬背上登山涉水、穿林過野均如履平地。
“意圖?是否指對方要在臺壁北面突襲皇上,截斷長子與臺壁官道交通的誘餌呢?”
幕容垂微笑道:“農兒看得很準確,只漏了幕容永發動的時間,他們於黎明前抵達,是要在天明的一刻全面進擊,正因有此時間上的限制,令我不用目睹便可以掌握敵人的行軍方式。”
慕容農自問沒有這樣的本領,請教道:“對方採取的是什麼行軍方式呢?請父皇為孩兒解惑。”
幕容垂雙目現出精芒,閃閃生輝,沉聲道:“兩支先鋒部隊借林木的掩護直抵前線,當他們到達指定的位置,幕容永的主力大軍便會沿馬道以雷霆萬鈞之勢,旋風般襲擊我軍於臺壁北面的營地,只要我們能把他的主軍街斷為兩截,首尾難顧,這仗我們大勝可期。”
說到最後一句時,蹄聲傳未,大隊人馬沿官道急馳,直撲臺壁。
幕容垂揮手下令,後方號角檑鼓齊鳴,大戰終告展開。
之前慕容垂在臺壁之南筑營,同時命驍騎將軍慕容國,在旁邊的山澗中伏下騎兵一千,佈下一個口袋陣地,靜待慕容永的西燕軍。
慕容永軍到達臺壁之南,慕容垂親自率軍與之交戰。
戰不多時,慕容垂詐敗後撤,引慕容永追擊,慕容永追出數里之後,慕容國的伏兵從山澗中突起,切斷西燕軍的退路。
至此,西燕主力被後燕團團包圍在臺壁,慕容永大驚失色之下,只能選擇困獸猶鬥。
如果歷史沒有改變的話,接下來在後燕各路大軍合擊之下,慕容永大敗,西燕軍將被斬首八千餘人,其餘大多成了俘虜。
而慕容永只能率少數殘兵逃回長子,經此一戰,西燕軍主力被殲。
不過,這一次由於河西軍意外插手,讓臺壁之戰有了其他可能。
就在後燕上下氣勢如虹準備一舉滅掉宿敵時,卻不知二十里外一支人數約莫在三萬左右的騎兵部隊,正急速朝戰場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