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盛長帶著雨秋平來到了天守閣的二樓,立刻又有兩個人迎了上來。其中一身藍衣的一人就是遊佐信教,一身黃衣的另一人則是安見直政,他們都穿著古老樣式的武士服,用那令雨秋平聽著難受的宮卿調調說話。這兩人在雨秋平前世的歷史上都擔任過河內守護代,此刻看著搶了他們職務的雨秋平,臉色自然沒有好到哪裡去。雨秋平自己心裡也清楚,沒有跟他們過多糾纏,就繼續向著樓上走去。
在天守閣三樓,前來迎接的是畠山高政的弟弟畠山政賴。在前世的歷史上,他從足利義昭那裡拜領了“昭”字,改稱畠山昭高。而他又迎娶了織田信長的妹妹,成為了織田家的一門眾坐鎮河內。
沒想到手取城這座彈丸小城,卻足足修了一個四樓的天守閣。一般來說,這麼小的小城有個兩樓的天守閣就差不多了,四樓的天守閣實在太過浪費。不過雨秋平這次都不用問,就知道這肯定是按照幕府舊例,畠山家的居城的天守閣自然不能太過寒摻。只不過為了所謂的面子和名分就如此興師動眾,雨秋平在心裡還是有些瞧不起畠山高政。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畠山家既然已經落入瞭如此狼狽的境地,就應該放下身段圖謀發展,而不是強裝著舊時的架子,為了臉面而大作面子工程。
到了四樓,雨秋平終於見到了畠山高政本人。他今年已經41歲了,因為這十年來的顛沛流離,顯得更加蒼老,乍一看都是要50的人了。他一身寶藍色的高貴服飾已經微微有些陳舊,卻仍然被他打理得一塵不染。髮飾仍然是武士標準的月代頭,嘴角更是蓄著一抹頗有威嚴的小鬍子,頭髮和鬍鬚都已經近半斑白了。雖然歷經了十年來的流亡生涯,他的舉止投足間仍然透露著一股高貴優雅的氣息——和今川義元、今川楓他們的氣質十分類似,竟然讓雨秋平有一些莫名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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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雨秋紅葉,見過畠山殿下。”雨秋平老老實實地行了一個下屬見過上司的大禮,希望自己的謙卑能夠換來畠山高政待會的合作。
然而,畠山高政似乎把雨秋平的謙卑當做了理所應當,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晾了雨秋平一會兒,隨後才用頗具威嚴的低沉嗓音說道:“雨秋平,請起吧。”
雨秋平聞言雙眉一皺,剛才心中勉強壓下的不滿又瞬間騰起。已經有很久沒有人直呼自己雨秋平了。在古代,直接稱呼漢人的名字時很失禮的行為,一般都用字號代替,所以雨秋平也一直被叫做雨秋紅葉。一般只有父母對子女,或者是位高權重的上司對地位非常卑微的下屬,才直呼其名,單純的上下級都不會如此失禮。
雖然雨秋平作為一個現代人,自己不是很在乎被直呼姓名,但是這卻表明了畠山高政的態度:你是我卑微的下屬,我就是要這麼叫你。
“多謝殿下。”雨秋平長吸了一口氣,低聲遜謝道,隨後便直起了身。畠山高政似乎也沒有讓雨秋平坐下的意思,就讓雨秋平站在那裡和自己交談。
“不知雨秋平,何時能夠肅清河內,讓我回歸河內國以安民心啊?”雨秋平自己還沒開口,畠山高政倒是搶先問道,一副上司對下屬的高高在上的語氣。
“三好家勢大,在下唯恐不敵,所以特請畠山殿下相助。”雨秋平雖然對畠山高政的語氣非常不滿,但還是按耐住性子,老實地借坡下驢。
“請我相助?你憑什麼請我相助?”然而,畠山高政倒是被激怒了一般,用低沉的語氣呵斥道:“雨秋平,你是我的家臣,有這麼和主上說話的嗎?”
雨秋平聞言渾身一震,怒火已經燒上心頭。這個畠山高政真的這麼目中無人嗎?雨秋平嘆了口氣,估計一味地委曲求全也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不軟不硬地給了他一個釘子道:“啟稟殿下,在下乃是織田彈正的家臣。”
“你是河內守護代,怎麼就是織田彈正的家臣了?你是我的家臣!”畠山高政聞言似乎更是惱怒,直接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凝視著雨秋平的雙眸呵斥道。
“殿下,請自重。”雨秋平已經徹底火了,他根本沒有辦法和畠山高政交流。他別說識時務了,他連時務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想著幕府的舊例,根本不肯承認眼下的現實。如果他一口咬定雨秋平就是他的家臣,需要一切聽他的指揮,那可能真的沒有什麼談的必要了。
“自重?自重?哼哈哈哈哈…”畠山高政聞言怒極反笑,用手對著雨秋平指指點點道:“雨秋平啊雨秋平,我之前聽過你對治亂迴圈的點評,還覺得你這個人有點見識,沒想到和三好長慶他們是一丘之貉!”
雨秋平的那句“你又算是什麼東西”差點脫口而出,好懸被他忍住了,而是換了另一句帶著濃濃挑釁意味的:“請賜教。”
“雨秋平,你說你是河內守護代,我是河內守護,你為什麼不是我的家臣?”畠山高政毫不畏懼雨秋平的挑釁,直接高聲問道。
“在下是織田家的家臣,怎麼就成了殿下的家臣了?”雨秋平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我畠山家的家臣怎麼就是織田家的家臣了?哦不。”畠山高政頓了頓了,冷笑道:“更加奇怪的是,為什麼織田信長的家臣能夠成為河內守護代啊?”
“因為…”雨秋平剛要開口,就被畠山高政猛地揮手打斷,沉聲道:“因為織田信長手上有兵,因為織田信長打到了京都,因為織田信長把公方殿捏在了手裡,所以能給你河內守護代的役職!不要裝什麼大義,事實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