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此開始了一路高歌猛進的劍道生涯,他每次劍訣獲勝,都會回到這座村莊,與她分享勝利的喜悅,她總是靜靜聆聽,聽他所起其中的兇險與所得,為他烹上一壺釀好的美酒。
直至有一次,他負傷而歸,他想強裝掩飾,卻仍是被她發現,她沒有指責什麼,強忍著心酸,看著他背上猙獰的劍傷,為他換好繃帶,那一日,他感受到滴落背上的一滴溫熱,那一次送別,她的臉上終於沒有了笑容。
那一次離開,他神情恍惚,不敢直視她的面容,他的傷勢已然痊癒,卻不知為何,止不住的心痛,那一戰,他心不在焉,在最不應輸去的劍決中迎來自己的第一次戰敗。
他自嘲笑道:“原來,我也是一隻野狗。”
他回到那座村莊,回到那座小院,第一次,牽起她的手,向她承諾,此生,將不再只為劍而活。
她眉目中帶著羞意,抿唇輕笑,微微頷首,這一夜,獨孤紀以劍心鑄就無暇道心,劍境再進。
這一次離開,紀今朝注視了他很久,他沒能察覺出其中的異常,終於,當他戰勝那個他一直想要戰勝的敵人歡喜榮歸時,那座小院中再無她的身影。
她變賣了所有圈養的家禽和傢俱器物,離開了這個他曾經親手為她建造的小院,離開了這個他曾經親自帶她來此安身的村莊,空落落的房屋中,唯有一張木桌,留下一紙書信,信中只有簡短的四字——
“仙凡永隔”!
那一日,獨孤紀跪坐在房中,緊握著那張信紙,似個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那一日,他折斷自己的配劍,長埋院中,隻身返回極劍峰,向師尊道明瞭這數年修行的經歷。
師尊嘆息,讓他斬斷情絲塵緣,專心仙道,那日天宮劍淵內,獨孤紀第一次反駁師尊的話,忤逆師尊的意。
他的師尊沒有責備什麼,只說了簡單的一句話:“去將她尋回來!”
獨孤紀藉助極劍峰的力量,終於在中州一處山腳下尋到紀今朝的下落,在那座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小院中,他見到一座新墳以及一塊墓碑,上刻“紀今朝寄身於此”,墳墓旁,有一等身的木偶雕像常伴在側,相貌與他一模一樣。
那一刻,他的世界彷彿天地崩塌,他跪在墳墓前泣不成聲,直至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打破他的悲傷。
籬笆外,那清秀女子揹著揹簍,望著他跪在墓前悲痛欲絕的模樣,抹去眼淚,似根本沒有看見他,徑直回到屋內關上大門,不願見他。
獨孤紀木然楞在原地,同樣扯過衣袖抹去眼淚,站在院中像個傻子似的亦哭亦笑,屋中的她偷望著,無語凝噎。
翌日,從不貪求外物的他盛裝打扮,手裡拿著一捧蘭花再次來到小院中,他記得,她喜歡蘭花。
他回望院中,那座空墳昨日已被他移除,此地,不是你的歸處!
從不懼生死的他,此時卻忐忑難安,擔憂著下一刻的結果;向來頗善言辭的他,此時卻笨嘴拙舌,不斷在心底反覆斟酌著將要說出的話語;歷來勇往直前不知退卻為何物的他,此時卻畏縮彷徨不敢踏出那一步。
終於,好似用盡畢生的勇氣,獨孤紀看著踏出房門的她,語無倫次,卻無比真誠。
“紀今朝,我喜歡你!”
“從第一眼見你時我就已經喜歡上你,這世上再沒有任何女子可令我像喜歡你這般去喜歡。”
“不管你信不信,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我可以自廢修為,與你白首終老,這一生一世,我獨孤紀非你不娶!”
“請你,嫁給我,做我的妻子!”
獨孤紀說著說著,眼中留下兩行清淚,用盡全身力氣,吼出最後一句,也是此生最大最重要的請求。
紀今朝緊抿嘴唇,雙拳緊握,掙扎著,最後低頭跑回房中,重重關上房門,埋首低泣,是喜,是憂。
然而,這一次獨孤紀沒有離去,他堅定站在院中,不曾動搖分毫,午後風起雲聚,大雨傾盆瞬至,獨孤紀不避不躲,只以修為護住手中的一束蘭花,仍瓢潑大雨淋溼自己。
大雨斷斷續續,持續整整三日,獨孤紀任風吹日曬、雨淋氣寒,仍不運修為抵禦,一心只想護住手中蘭花,一念只待那此生必須的答覆。
第四日清晨,紀今朝走出房門,她兩眼通紅,輕泣著走向獨孤紀,他在院中站了幾日,她便不眠不休陪了幾日,三日光陰,她仍未等到他離去,他卻終於等到她走到自己面前。
她接過獨孤紀手中的蘭花,看著憨笑的獨孤紀,一把抱住他,泣不成聲。
“你這個傻瓜,我是一個凡人,我只是一個凡人,我怎可誤你,怎可誤你一生?”
獨孤紀輕擁著他,撫過她的秀髮,眼中流淌著濃情愛意,不語,勝過千言萬語。
他沙啞著嗓子,輕聲再次問道:“嫁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