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重新看了胡質兩眼,他想起來這人是誰了。這個看起來面嫩的年輕參軍非等閒之輩,難怪他敢出言不遜,對孫權的方案橫加指責。
孫權的方案雖然不至於一無是處,可是平心而論,確實也沒什麼亮點,最多是合格而已。良級乙等不至於,但優級也夠不上。報告上的優級丙等有情面成份。
淩統取來了酒,為孫策、孫權、沮授各奉了一杯,最後才給胡質。胡質接過酒,一飲而盡,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孫策見狀,忍俊不禁。
“說說你的理由吧。說得好,朕這杯酒也賞了你。說得不好,這就是你在軍師處最後一次發言了。”
“唯!”一杯酒下肚,胡質奇蹟般的平靜下來,從容不迫地拱手作揖。“陛下,秭歸雖然臨江,取水卻不便,極度依賴於源於城外臥牛山的兩道溪水。若是雨水少的秋冬季節,只要切斷那兩道小溪,城中就會斷水。人若無水,比無糧更難,不出十日,城中必潰。如今是初夏,雨水頗盛,就算切斷城外溪水,城中亦有池塘可用,或者用陶釜、陶盆接雨水,也能解決問題,支援幾日。”
孫權忍不住反駁道:“就算天不下雨,難道城中沒有井水可用?”
胡質瞅了孫權一眼。“大王有所不知,秭歸多石少土,腳下數尺便是頑石,挖不了井。若非如此,秭歸又怎麼會依賴城外的溪水?”他頓了頓,忍不住又補了一句。“大江兩岸林立的石壁,大王一直視而不見嗎?”
孫權正一邊呷酒一邊思考,一聽胡質這句話,頓時火冒三丈,長身而起,手裡的酒也灑了大半。若不是孫策在場,他估計會直接潑在胡質臉上。
胡質看著暴走的孫權,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孫權也意識到自己失態,後悔莫及,心虛地看了一眼孫策。
孫策不動聲色。“胡質,依你之見,該如何攻城?”
胡質吭哧了兩聲。“若是非攻不可,除了強攻,也無他法可想。不過,若是能在臥牛山上架幾具拋石機,再設一些射臺,以鐵丸、重弩攝其心,亂其陣,前後夾擊,或許能有所幫助。”
孫權眼前一亮,想讚一句好,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
孫策點了點頭,對沮授說道:“公與,此計可行。”
沮授撫須而笑。“陛下都說可行,那自然是可行了。雖無大益,亦有小助。”
孫策轉身取筆,在評議報告上籤了字,遞還給沮授,又對孫權說道:“仲謀,去準備吧。”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飲而盡。
孫權領命,轉身出帳。站在帳外,他抬起頭,看了看遠處的陡崖峭壁,暗自扼腕。這麼多山在眼前,怎麼就沒注意到,白白被那豎子取笑了一場,還是當著皇兄的面。
胡質跟著出帳,見孫權還站在門口,不敢多嘴,貼著帳邊,悄悄的溜走了。
帳中,孫策與沮授對坐,看著案上那份已經簽了字的評議報告,無奈的搖搖頭。
——
孫策採納了胡質的意見,命人在城東臥牛山的山坡建了兩個平臺,各安置了一具拋石機,兩具重弩。
秭歸縣城依山而建,就像一隻葫蘆嘴衝著臥牛山的葫蘆,縣寺在城的東北角。這兩個平臺建好後,居高臨下,直接威脅縣寺,引起了城中的巨大恐慌。
文布派人出城爭奪制高點,與婁圭部交戰。
胡質的建議雖說威懾的意義大,實際作用有限,對婁圭來說卻是不小的加分。婁圭本以為自己就是站在山坡上看看戲,最多讓弓弩箭射些箭,助助聲勢,現在發現還有爭功的可能,豈能讓文布得手。
經過幾次爭奪,文布損失了兩百多人,還險些被婁圭趁勢反擊得手,搶入城中,不敢再試,只得讓部下小心,甲盾不離身,走路貼著城牆,不要被山坡上的吳軍射手看見。
被婁圭搶了風頭,孫權更加著急。
進攻秭歸的戰鬥終於打響,載著拋石機和重弩的樓船駛入江灣,直逼秭歸城下,發起了覆蓋式的打擊。鐵丸和重箭像雨點一般落下,瞬間將城頭及城牆下的民房砸成廢墟。就連青石築成的城牆都被砸得顫抖不已,石板被砸裂、砸碎的聲音不絕於耳,彷彿能讓人看到裂紋在石板上蔓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