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抵達時,宮女便停下了腳步:「前面轉個彎就是披芳殿了,殿下不許我們靠近,奴婢便送太傅大人到這兒。」
謝斐明白盛雲霖的謹慎,點了點頭,讓那位帶路的宮女下去了。
他徑直往前走,拐彎後,步入了一處殿內。
謝斐隱隱約約覺得有水汽撲面而來,溫度似乎也比外頭高了不少。他蹙眉,朝裡走去,轉了幾條過道,繞過了幾扇門和屏風,卻見前方豁然開朗,水汽蒸騰。
空曠的大殿內竟是一個偌大的澡池,花瓣順水而漂。水霧朦朧間,綽約的身影就在不遠處。
那是一個背影。長瀑般的黑發被一隻白玉簪簡單地挽起,露出天鵝一般的後頸。順著往下,如羊脂般白皙的面板上,點綴著一對蝴蝶骨。再往下,是一條極深的背線,以及……雖然已經淡了很多,卻依舊明顯的,數十條疤痕。
謝斐猛地轉過身去。
「殿下,微臣失禮了。」
盛雲霖亦一驚:「你怎麼來這兒了?」
「……找錯了路。微臣這就去披芳殿。」
「那你現在認識路了?」
「……」
身後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水中人似乎站了起來。
謝斐的心跳倏然間加速。
盛雲霖嘆了口氣:「謝大人,你還是等我一道吧。你放心,此處沒有別人,我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
緊跟著,謝斐聽見了她出水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再然後是更衣的聲音。他覺得有些聽不下去,也不明白她為什麼可以這般淡然處之,竟頭一回生出了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思。
而後,她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謝大人,走吧。」
謝斐回眸。只見盛雲霖身著一襲淡粉儒裙,沒有滿頭的珠翠做裝飾,也沒有層層疊疊、做工繁複的裙裾,此時此刻,更是宛如清水出芙蓉一般清麗動人。這三年來,她少有這般身姿輕盈的著裝打扮。
「那乘風館裡的薰香太嗆了,混著一股脂粉味兒,我回宮後便讓他們放水泡了個澡。」盛雲霖道。
「你抓到了周緒?」謝斐問。
「嗯,抓了個現行。」盛雲霖臉色不佳,「真沒想到,現在的官員行賄洗錢,居然還有這等手段。一路做出贏錢的假象,一直賭到第七層去,再一口氣輸光,空著手出門——這般操作,便把提前準備好的賄資送到了賭坊的口袋。」
「此番是為何事送禮?」
「科舉在即,行賄舞弊。」
「……」
本次科舉,乃新帝即位後頭一次舉辦,故由丞相霍玄承親自主持,以顯天子重視。
錢要送給誰、乘風樓背後又是誰,自然不言而喻了。
盛雲霖道:「謝大人,乘風樓之人和周緒都已經歸案,現下就在刑部大牢壓著,我希望你親自審理此案。」
「審到什麼地步?」謝斐問。
謝斐會問出這種奇怪的問題,便是已經猜到她的用意了。
這也不稀奇,畢竟是謝斐。
盛雲霖哼了一聲:「審到霍相來跟本宮低頭為止。」
霍家勢力盤根錯節,這三年來她都沒能徹底摸清楚,此時不宜徹底魚死網破。她只是想借這個事情好好敲打霍玄承一番,等霍玄承主動來跟她示弱。
現下朝中,只有清流出身的謝斐,有能力,也有意願跟霍玄承抗衡。
「好。」謝斐的回答只有一個字,甚至沒有一絲的猶豫。
「本宮相信謝大人的能力。」盛雲霖順勢恭維道。
謝斐卻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那些疤痕……是怎麼來的?」
盛雲霖一愣。
片刻後,她扯了扯嘴角:「還能怎麼來的?剛到掖幽庭的時候,被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