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遇到水匪,這些水匪不但掠奪錢財,更是傳言要吃人的,婆婆把她推出去,求他們放她與小郎君一條生路。
崔母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沖上來抱住崔蘭因,說不出話,只有眼淚一直流,就像是決堤的盈水。
這哪是人能夠編出來的話。
這哪是一個沒有經歷過的人能夠想象出來的可怕。
她的女兒千嬌百寵長大,從小飯飽衣暖,出門走百步必然要人抱在懷裡歇腳,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淪落到食不飽腹、衣不蔽體的地步。
這遠比她當年想象中的悽涼悲慘千倍百倍……
崔蘭因被崔母緊緊抱在懷裡,耳邊是那類似小灰兔子的尖銳聲音,是哭聲。
“母親?”崔蘭因不由用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摸到的是明顯的脊骨。
母親老了,也瘦了。
她記憶裡母親的懷抱是什麼樣的?
應該是溫暖的、柔軟的?
只是不該是一把骨頭的。
崔蘭因忍不住看向父親,她覺得母親的哭聲怪異,即便再傷心也不該如此尖銳。
崔家主紅著眼眶趕緊上前,一邊安撫崔母一邊向崔蘭因解釋:“阿櫻,你阿孃當年就是這樣哭到癲狂,阿櫻讓你阿孃下去休息吧……”
崔老夫人也擦了擦眼淚,哽咽吩咐道:“快把夫人扶下去,煮上一碗安神湯,切莫讓她情緒起伏,免得……發病了。”
崔芙寧和崔大郎的夫人都過來攙扶崔母。
崔母畢竟也上了一定歲數,這樣歇斯底裡地哭泣損耗了她的精神與力氣,她被人扶著抱著,最後只能虛弱地拉住崔蘭因的一隻手,“阿櫻……我的阿櫻……”
崔蘭因輕輕握住她的那隻手,任由那隻手從她手心滑出,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婦人滿眼是淚地被帶走。
她的心突然好像也被針紮了一下。
或許母親並不是不愛她了,只是母親更愛著那個她失去的年幼女兒,愛著那段沒有發生過意外的時光。
十餘年後,她已亭亭玉立。
但母親看著她的時候,是否時時刻刻都還在想著她那五歲就流落在外的女兒,在構想她從未發生過意外的樣子。
然而在知道這一切後,母親會憐惜她,愛她了嗎?
會在愛她之後,又因別的事變得不愛她了嗎?
崔蘭因知道自己的想法並不是總是那麼樂觀的。
其實她在回建康的路上其實一直在期待著,會被重新接受,被重新寵愛,可當她發現她得不到的時候,失望之餘是大大鬆了口氣。
就好像她不曾擁有那個蘋果,就不用擔心它被蟲咬,它被腐爛……
只要她沒有被愛,就不用擔心再被拋棄。
崔蘭因稍稍歪過身,蕭臨走近半步,讓她靠在他自己的身上。
她像是飛累的小鳥,需要一根棲息的枝頭。
留下的崔老夫人和崔父、崔大郎。
崔蘭因的經歷跌宕起伏,總在她即將覺得這樣也不錯的時候,發生巨大的變故。
她和婆婆小郎君一起趕路,遇到水匪被抓。齊蠻與小蛾庇護了她,她在水匪的地盤開始學著擦洗煮飯、照顧自己。水匪被追剿,她們又開始逃難,正好遇到百戲院在收孩童。
大災大難之後,有很多這樣失孤的孩童,那些柺子收集這些孩子,有很大一部分也是賣到這裡來的。
但百戲院也沒有撐過多久,他們三個結伴又踏上了流民的路……許久後,他們到達了白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