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轉過年來,春暖花開。姝兒的肚子已經碩大無比,她心裡開始焦灼不安起來。
臨產日子將盡,一個棘手的問題擺在眼前。
胎兒已經足月,隨時就會臨盆,可是,在名義上,他還是個未足月的孩子。
如何,可是使他晚些降生,以便應對那個彌天的大謊呢?
她怕,在關鍵時刻,露出破綻。
思慮好久,她還是決定找葛醫官。
這個葛醫官,平日頗受她關照,他的品級,也已經從不入流的末等,升到了二品。
找一個合情的理由,這個深喑世事的老江湖,應該不會起疑吧。
葛醫官再次請平安脈的時候,看見姝夫人面帶悲慼之色,不禁關心地問:“夫人哪裡不舒服嗎?”
姝夫人長長嘆口氣道:“葛醫官不問,本宮也正要相告。”
葛醫官道:“願聞其詳。”
姝兒道:“堪堪待產,本宮算來,臨產的日子,正值家母忌日,在我們大唐,孩兒若是生在血親忌日之前,是為大不吉,所以,本宮正在煩惱,想請葛醫官幫忙,看看能不能,使孩兒推遲生產?”
葛醫官心裡微微一怔。有這個說法嗎?十里易風俗,何況遠隔千里。也未可知。
“既是這樣,下官就為夫人多開些固胎養元的補藥,儘量使他在腹中多待些時日,至於能不能有效,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姝兒微笑點頭:“有勞費心。”
二
天氣漸漸熱燥起來。
堪堪已進五月,榮蘭不僅舊病未愈,又添了咳嗽氣喘的新病。
這幾個月來,下身一直淋漓不淨,長期的失血,使得她看起來面色憔悴,毫無血色。
水米未盡,已經整整五天了。她心裡一陣清醒一陣迷糊。她隱約地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
她吃力地吩咐正在哭泣的杏兒:“快去,叫人把可汗請來。”
杏兒哭道:“請他作甚?他已經好久沒來看您了。”
榮蘭喘著粗氣,無奈地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快去!”
杏兒哭著打發侍女去了。
不一會兒,登裡急匆匆來到床前。
一看見榻上的榮蘭,嚇了一跳。
曾經花容月貌珠圓玉潤的榮蘭,此時瘦骨伶仃,不盈一握。
登裡心上一陣內疚。
都說男人薄倖,看起來此言非虛。
他如今,滿心滿意,都是姝兒和她將要臨產的胎兒,哪裡還能想到臥病在床的妻子。
他以為,自己又不是醫官,縱然探望,也無濟於事,只要醫官悉心照料,就算盡到自己的責任了,今日一見,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錯了。
榮蘭一看到他,眼睛裡充滿了光彩與喜悅,這更讓他無地自容。
他俯下身,將她擁在懷裡,柔聲道:“你覺得怎麼樣了?”
榮蘭努力地微笑:“臣妾是不是很醜?”
登裡哽咽道:“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都是本汗心愛的王后。”
榮蘭慘然一笑道:“有你這句話,臣妾縱死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