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才三天工夫,姝兒已經象一個嫻熟的熟練工一樣了。
挽起衣袖,倒水,放搓衣板,“嚓嚓”的洗衣,洗完了,衣服擰乾,端著盆,把一大盆衣服晾到繩上去,一套動作下來,一氣呵成,絲毫也看不出這是一個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只是,這一套動作做完,還是有些累的,需要休息一下。
領頭的浣衣監蔡嬤嬤倒是十分驚訝。
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女子,似乎一點也不介意這樣巨大的落差。
從夫人到女工,她完全沒有一點失落。
“行了,歇會吧。”蔡嬤嬤說道。
姝兒笑著說:“把這些衣服晾完,就可以歇會了。”
蔡嬤嬤笑道:“都要像你這樣幹活,就不用我操心了。”
姝兒道:“嬤嬤這樣照顧我,我更要用心幹活啊。”
蔡嬤嬤一邊幫著晾衣服,一邊嘆道:“真是可惜。這麼漂亮的姑娘,要不是長了一身疹子,那就是天仙般的人物啊,哪裡能淪落到這浣衣局裡來幹這樣粗笨的活計。”
姝兒笑道:“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認識蔡嬤嬤啊。”
蔡嬤嬤道:“她們有些人,害怕你傳染,有些疏遠你,你不要介意啊,其實她們都是很好相處的。過幾天,等她們瞭解了,就不會這樣了。”
姝兒笑道:“沒甚麼,我不介意的。任誰看了我這樣子,都會害怕的。”
蔡嬤嬤道:“你別擔心,我認識一個薩滿法師,他很擅長治病,有機會我帶他來看你,也許,就能治好你的病。”
姝兒感激地說:“嬤嬤真是好人。”
晾好了衣服,姝兒靠在一塊石頭上休息。
遠處,三三兩兩的洗衣工,好奇地張望,卻仍然不敢靠近。
花花綠綠的衣服,都是些宮女侍衛的衣服,那些姬妾女眷的衣服,質地柔軟名貴,是有專門的人負責,輪不到洗衣工來做的,所以,洗衣的質量也不是很嚴格,洗完之後,還是有很多空閒時間的。再加上,這浣衣局地處王宮最偏僻的角落,大有些山高皇帝遠的意思,一般沒人到這裡囉嗦管教,蔡嬤嬤有又是極其和善的人,一向治下寬容,對於女工們一些偷懶行為,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因此,這裡的日子還是挺悠閒的。
這種空閒時間,通常就是用來交頭接耳東家長李家短花邊新聞交流的。
交流的重點,最近就是這個新來的姝兒。
姝兒知道她們議論的主角是自己,卻絲毫也不介意。
她閉上眼睛,想要思考一下。
眼前是紛亂的場景。墓室,寧國公主。
如今,塵埃落定,寧國公主雖然毀了容,但是從此卻可以返回家鄉,也算是因禍得福,比起自己,還是幸運許多。
那天,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會跪在登裡面前,說出那樣一番話。
細細想來,竟然有一種決絕的意味在裡面。
在這舉目無親的回紇,活著與死去,其實並沒有太大區別。青梅死了,寧國公主也落到這種悽慘的境地,自己,又有什麼希望呢?與其渾渾噩噩地活著,還不如替寧國公主死掉算了。
對於寧國公主,談不上恨,也談不上愛。如果說,從前還是好姐妹,在回紇之後,一切全變了模樣。
可是,看見寧國公主一副無助的模樣,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衝了出去。
那種奇怪的感情,自己也說不清楚。
大約,在心裡,還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姐姐吧。
也許是自己,還在懷念舊日的姐姐。
舊日,是多久?不到一年的功夫,卻已經是象過了好多年。
在這些時光裡,自己從青蔥少女,變成了一個女人。而這種經歷,還是一個難以啟齒的秘密。
那日,當她要求替寧國公主殉葬的時候,她感覺到了頓莫賀絕望地神情。
那個男人,大約是愛著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