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夜路的醉鬼,迷迷糊糊地提著酒罐子,被突然而至的馬車驚得一震,不小心灑了小許酒,心痛得只想扯開嗓子大罵,卻一轉頭,又看不見那車的蹤影,只能小聲惱怒著:“趕著投胎啊!”
坐在馬車上的人,也被這極快的速度震得頭暈目眩,無可奈何地走上前掀起車簾子,難受地對著駕車人說道:“英一啊!你能不能開慢一下,我的五臟六腑都快被顛出來了!”
被喚作英一的車伕聞言,轉頭看著說話的人,只見他身穿栗色素面錦衣,腰間綁著一根青色渦紋帶,那雙澄澈的眼眸略顯疲憊,光潔白皙的臉龐正難受地擰成一團。
“莊少爺,不是你說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府嗎?”英一用他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道,心裡尋思著,這莊少爺在天機山一收到他孃親病重的訊息,就大吵大鬧著要下山,天機子老先生拗不過便答應了,自家世子見莊少爺歸心似箭,便特意命自己護送他回府。
莊霖捂著快要吐出來的嘴,艱難地說:“是就是,但不是人人都跟你家世子那般身強體壯,再這麼顛簸下去,我要頂不住了!”
莊霖說完便難受地躺回車輿內,他有些後悔沒帶上自己的書童樂山和樂水,至少一路上有個照應。
三師弟見他愛母心切,安排他的護衛英一送他,他內心是感激的,但沒想到英一跟他主子一般,跟個木頭一樣,雖然用了不出一日就趕回了盛京,但這一路他們一點交流都沒有,看著那張跟師弟一樣的面癱臉,他早就憋得慌了!
不過,視乎英一聽到他的哀求,慢慢減緩了車速,卻漸漸地,停止了?!
這下莊霖又納悶了,咋停了?
他嘆了一口氣,單手撐起身子,又一次掀開車簾子問道:“怎麼了?”
聽到莊霖的疑惑,眼神銳利的英一,直直地指著前面不遠處那個倒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有人。”
莊霖順著他指的方向,只見到昏暗的前路上確實有一團小小的黑團,莊霖眯著眼也沒看清那是什麼。
“是個小孩。”英一冷靜地說道。
莊霖轉過頭看著英一,頗有些驚訝,這都看得到?!三師弟的護衛可比他們莊家的厲害太多了!假如是自家的車伕,可能連看都沒看就碾過去了。
“上去看看。”他倒要看看哪家的小孩大晚上走出來裝神弄鬼。
英一驅著車向前,直到莊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躺在地上正昏迷的小孩,只見他整個右手擦出了血,額頭右邊也有撞擊的血痕。
“他應該是從高處跳下來擦傷的。”英一分析道。
莊霖看著地上那團小小的黑影,不禁有些憐憫,便一把撩起衣袍擺,跳下車去。“莊少爺,小……”心,沒等英一囑咐,莊霖已經蹲下身來搖晃起那孩子了。
沒錯,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言暮,沒想到,她思考了幾十個辦法,最後只能待馬車緩下來的時候,冒死跳車。幸好藉著那打更的聲音,兩個車伕都沒注意到。
她早就料到,畢竟車馬仍在行進,從那麼高處跳出,必然會受傷,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被摔暈過去。
昏迷中,她感覺到了一陣搖晃,難道?是來抓她的人?
她心裡暗自忖量:不行!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被抓住,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一霎間,只見她雙目皆睜,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向那人揮去!
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地錘在了那人的臉上。來不及細看,瞥到那馬車的輪廓,她便確信是來抓自己的那群人,只能撒開腿往旁邊的小道奔去。
當!當!當!
打更聲自遠處再次傳來,整條街上留下了被打懵了的莊霖和看戲的一人一馬。
莊霖被那突如其來的一拳,驚訝得雙眼瞪得大大的,一張血色紅潤的嘴愣愣地張著,呆呆地看著那個衣衫襤褸的背影,他被打了?!他被打了?!
他莊霖長這麼大,只有被爹孃收拾過,幾個師兄師弟哪個不是武功高強,以一敵百,個個把他捧在手心裡怕化了,今天,居然被個不認識的小乞丐打了?!
“英一!”莊霖捂著自己的左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仍坐在馬車上的“好護衛”,“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英一點了點頭,他清楚地看到,打了莊少爺的孩子臉露驚恐,想必是正在被人追趕。
“那,你為什麼不抓住他?”莊霖眨巴了一下那雙仍處於震驚的眼睛。
因為,世子派給他的任務,是護送莊少爺回府,不包括追趕小孩子。英一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思及自家尊師重道的世子,平日對莊少爺也極為包容,便握起手中的劍,說道:“現在去!”
還坐在地上的莊霖看著英一躍上屋頂,下一瞬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又懵了。
一陣東風吹過,莊霖單手撐地,拂了拂沾了些許灰塵的外衫,抬頭看著的天邊那顆明亮的長庚星,神色有些懊惱,卻也只能靜靜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