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云也不動,只是閉上雙眼娓娓道來:“我們的優勢,就在剛才這句義不容辭的義字上。佔領了道義的最高點,就算此戰不勝,對將來畫土分疆,也是大有好處。當然,具體行動上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直接攻打晉陽,我們目前還不是高歡對手,也不能冒險進駐洛陽,更不能給高歡進犯關中的藉口……”
“那我們……”宇文泰皺起眉頭。所有能夠想到的選項似乎都走不通。
“仿照昔時魏武帝曹操,挾天子以令不臣!”白衣書生蘇子云一抖袖子,摺扇展開。“咱們能不能想辦法把皇帝接過來?”
“你的意思是……”宇文泰有點吃驚。真沒想到,讀書人出的陰招太可怕。
“是的。”蘇子云搖起摺扇,清風吹起鬢角兩縷長髮。“這樣還能透過皇帝的名義聚集一眾有志之士,可以大大擴充關隴實力,也許將來就能夠與山東分庭抗禮。”
“恩……”宇文泰被說的有點心動。“但,還是很危險的吧……”
“呵呵呵……”蘇子云低頭暗笑,思考了一下,說:“常言道:富貴險中取。”
兩人默契的看了一眼對方。
宇文泰,因為人長得醜,又黑又歪,所以大家都喜歡叫他“黑瀨子”。
別看其貌不揚,原先也是一方大部落的子弟,正趕上葛榮起兵謀反,就拉起了一支部隊投身鎮壓事業。不料時運旺盛,還沒付出太多代價,平叛戰爭就已經打贏了。這一下不得了,跟著一幫平亂有功的將軍們一併,混得風生水起,在討滅了万俟醜奴後,一路做到了偏將軍。
之後天柱將軍爾朱榮被先帝元子攸擊殺,爾朱家被高歡顛覆。宇文泰在關中的實際控制者賀拔嶽遇害後,委派自己麾下的兵馬成功討伐了罪魁禍首侯莫陳悅,名聲大振,威震關隴。就此,也就理所應當官至關西大行臺,正式成為了這紫泉宮的主人。
而坐在下面與之對話的,是隻有十七歲的蘇子云,大行臺左丞蘇綽的兒子。出身京兆武功大家望族,上溯祖先,乃是三國時曹魏侍中蘇則,其家族歷代都擔任食祿二千石以上的大員。其父蘇綽更是博覽群書、尤善算學,深得宇文泰信任。
世上眾人皆傳言蘇子云獲得了其父真傳,能力不在之下。每每聽聞如此言論,父子二人都是一笑而過。
也有說法,是蘇子云獲得了儒家掌門人、第二十六代聖賢的真傳。當然證據就是其曾經在長安大學堂求學。不過,也有同期的學子說其僅僅是掛了個名,並沒真正拜師。
如此說來,他的能耐從何而來、修為深淺,也就都不得而知了。
題外至此、話說回來。
只見蘇子云起身行禮道:“事關重大,本該由家父親自前來。奈何病重,委任於我。出兵奉迎御駕,乃是本人一己之言,與家人無關。但此計於國有利,不敢欺瞞,望主公三思。”
宇文泰剛想搭腔,大殿外突然喧譁起來。門外的衛兵想把來人攔住,卻反被制服,推到一邊。
“叔父!天賜良機,速速出兵洛陽啊叔父!”大步流星闖進來的,是一位白髮白眉的英俊少年將軍,斜披著葛邊白袍,眉宇間英氣逼人,顯示著遠超出其年齡的幹練和大氣。
“薩保兒!你又胡鬧!竟敢私闖大殿!”宇文泰衝下去一把提溜起這人的衣襟,揮拳要打。
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宇文泰的侄子,人稱“玉獅子”的宇文護。
“主公息怒啊息怒……”蘇子云趕緊起身抱住宇文泰右臂。
“叔父,我在外面都聽到了!我支援子云計謀。一旦把皇帝接到關中,那我們就不再是割據一方的諸侯了,而變成了真正的大統。雖然可能會得罪高歡,可皇帝對百姓的向心力不容小覷,肯定能引來更多助我們奪取天下的豪傑。這樣一來,天下盡在掌中,高歡蕭衍,偏安一隅,根本不足為慮!再說了,就算這步棋走錯了,憑藉驍勇善戰的涇陽和近衛兩大兵府,以及險要的潼關函谷,也能拒敵門外,皆為成就千古帝王之資啊!叔父!”既然要捱打,也就沒啥好顧慮的了,宇文護如連珠炮一般,一口氣說了一通。
雖口無遮攔,卻句句在理。
年輕氣盛、膽大包天的宇文護,目前和楊影一樣,效力於城北涇陽府兵精銳,是蜘蛛將軍燕不回屬下,同屬於趙貴將軍管轄。
宇文護頭戴金箍,臂裝護甲,天生白髮白眉,雖只有年紀輕輕二十歲出頭,卻因為有出色的統帥能力,能征慣戰,又武藝不差,人送外號“玉獅子”,已經與楊影、燕穆凌、侯莫陳崇並稱“青紅皂白”四小將,升為涇陽兵府精銳——蜘蛛軍中軍校尉統領,負責指揮三千步卒。
宇文護話一說完,場面一度如凝固一般……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哈哈哈哈哈……”宇文泰為人豁達,雖被說中心事,但一想到關內人才濟濟,侄子也並不如外面傳言所說那般,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心底還是很高興的。於是輕輕放下侄兒,大笑著回頭看蘇子云。“你也放手吧!我不打他。”
蘇子云自知唐突,忙不好意思,低頭垂手退到一邊:“微臣年輕,還望主公贖罪……”
“嗯?”宇文泰反而是一隻眼大一隻眼小。“你們倆說得很好,何罪之有?”
宇文護與蘇子云也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