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正石凳中正坐了一位圓臉華袍、腰懸香囊玉玦的年輕修士。只見他舉起一隻墨玉酒壺,往藤桌上一隻精巧的觚形金尊中斟滿一杯,頓時醉香流溢。
他細細一嗅,滿飲此杯後,自袖中抽出一支玉笛靠在唇邊。一時間清音冷冷,嫋娜不斷,覆蓋整片水面之後,各色魚兒似乎為笛聲所引動,頓時躍出水面翻騰不止,浪如灑珠,一時間倒也是一道奇景。
不過半刻鐘,一個身著紫袍的中年修士不知何時已走道亭中,雙目中露出威嚴之色,大聲道:“藍鈺,你三天兩頭耽於聲色,哪裡像個修道之人?”
這年輕修士一臉滿不在乎之色,飄然道:“侄兒至今修行到真氣六重,尚未出過差錯,這都是調伏性情的緣故啊。四叔又何必多慮呢?再者說今日有一樁喜事,一曲一杯酒,小小慶賀,那是應有之義。”
中年修士素知他這侄兒習氣,但還是問道:“你又有什麼新鮮名目?”
這名為藍鈺的年輕修士道:“無他,歸無咎師兄三日功夫破了返照之關,決定參加本屆真傳銓選之會。這難道不是一件喜事嗎?”
中年修士皺眉道:“何喜之有?”
藍鈺道:“侄兒可是一定參加下一屆真傳銓選之會的。歸師兄參與本屆法會,自然就不能參加下一屆;侄兒也因此少了一個對手。難道不值得慶賀嗎?”
中年修士哼了一聲道:“難得你還惦記著三年後的真傳之會。你的對手是曲伯玉、謝月屏之輩,這歸無咎十二載方才突破真氣境,料來功行有限,他參與本屆還是下屆法會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再者說道途之上只有堅定本心方能立於不敗之地,就算他歸無咎真的是深藏不露,你若因為少了一個對手便沾沾自喜,這等心性如何能走的長遠?”
藍鈺搖頭道:“不然。曲師兄、謝師姐固然不凡,但是能夠辨明虛實的對手就有辦法戰而勝之。相比之下,歸師兄才是我更不願意面對的對手。”
說到這裡,藍鈺突然收起悠遊閒適的模樣,臉色一正道:“另外,堅定己心,精誠不二的道心固然是必不可少的。但道途中每一個具體的對手也是真實存在的,而非心魔幻象,你以他為真便是真,以他為假便是假。就算有一份不弱於人的信念,但交手勝負卻取決於雙方的功行高下,沒有半分虛妄。因此,少了一個大敵不是確實的實利麼?彈冠相慶,有何不可?四叔由此以為小侄心性不足,小侄倒是不敢苟同。”
中年修士默然無語。
紫霧峰,幽明湖。
幽明湖側道場之地是沖霄閣弟子早晨練氣吐納之所。只是十一天之後才是下一個行功之日,因此這道場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可是那湖面之上,卻浮著一隻蒼翠欲滴的綠葉,上面站著兩個人影,只是為霧氣所掩,看不得分明。
只聽一個渾濁的聲音道:“你選擇參與此會,我倒是沒有料到。”
另一個聲音道:“名次先後到底只是虛妄,若為此枯等三載,耽誤了三年功行,那實在不能算是明智的選擇。只是若是排名墊底,到底也不好看。因此難免有幾分躊躇。”
這道聲音清脆婉轉,一聽就是女子之聲。
那渾濁的聲音驚訝道:“墊底?”
那女子道:“直到今日他決定與會之前,我一直猜疑他是如師兄你這般人物。那小妹可不就是墊底。”
那渾濁聲音苦笑道:“看來是你師兄我自我感覺過於良好,自以為算是千萬年一出的卓越人物。沒想到在你眼裡倒是和大白菜一般。”
頓了頓,又道:“我與師妹無論是根基道法還是潛力,本當在伯仲之間。這名次之事,倒是為兄佔了規則的便宜。”
那女子格格一笑,聲如銀鈴:“師兄說笑了。當此數十萬年的變局下,驚才絕豔的人物必定層出不窮,師妹有些異想天開的猜測也是正常。至於師兄,當然是很稀罕的人物,可不是大白菜。”
那渾濁的聲音奇道:“數十萬年的變局?那一位說的?我可從來沒聽到訊息。聽說他素來疼愛你,我看越衡一門論知道的隱秘訊息多少,你可以排在第四位。”
那女子笑道:“那師兄太抬舉小妹了,小妹現在連自己能夠排在這一屆真傳的第二還是第三都搞不明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