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風一愣,點點頭。
“老爺!青衫可以等!等到老爺出生!只希望老爺不要嫌棄青衫……”趙青衫一想到自己可能要等到二十幾乃至三十幾年才能等到趙風出生,到時候的自己青春不再,還有機會常伴趙風左右嗎?
趙風低下頭,不敢去看趙青衫的眼睛,繼續道:“你恐怕……等不到那時候……”
“老爺,到底要等幾年?四十年?五十年?青衫可以等!哪怕是在死之前見到老爺出生,青衫此生也是無憾!”趙青衫重拾希望,抓著床沿的雙手不自覺地發力,指峰泛白。
趙風張嘴,道出無情:“兩千五百年。”
趙青衫雙眼黯然,她嘴巴微張,只覺嗓子乾渴,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屋內一片死寂,趙青衫重新坐回去,雙手勾著床沿,額頭搭在手背上。
這燭火暗了,青衫背部無聲聳動,良久良久,才聽聞一聲細不可查的哽咽聲,伴隨著淚水落地的啪嗒聲響,無奈地傳出:
“兩千五百年……太長了……”
“老爺……兩千五百年太遠了……青衫怕是活不到那時候……太遠了……嗚……真的太遠了……”
是啊,太遠了,遠得遙不可及。
可明明人就在跟前,近得觸手可及。
兩千五百年,會有多少王朝更替?多少生靈輪迴?多少恩怨生滅?
她趙青衫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跨越這兩千五百年的歲月長河?
這段阻隔,令她絕望。
看著趙青衫哭得這般身心俱疲,趙風滿心不忍,悄然在腦海中向紅葉詢問道:“紅葉,我可以帶這個時代的人回到現代嗎?我只帶一個……”
“可以,但沒有意義……每一個生命自誕生起,身上便留有屬於時代的印記,你可以將這層印記理解為現代定義的生產日期,生命的隕滅是過了保質期,而在你將這個時代的生命帶到現代的瞬間,時代印記不會改變,這個生命被時間認定為過了‘保質期’,會瞬間在你面前老去,並化作灰燼,甚至可能連灰燼都留不下來。”
紅葉的回答讓趙風放棄了強行帶走趙青衫的想法。
回到當下,趙風眼中蓋不住憐憫之意,他開口道:“雖然會分開,但你仍是趙青衫,今後為自己而活,難道不好嗎?我在離開前,也會幫你達成一些目的,無論是想要富甲天下,還是問鼎九州,以我現在的能為,都可以做到。”
趙青衫保持動作,頭部搖晃,哽咽道:“不好!青衫不要什麼富甲天下,更不要什麼問鼎九州!青衫不要為自己而活,青衫之名、青衫之命,皆是老爺賦予,青衫一無所有,唯有老爺一人,若老爺不在了,青衫活不下去的……”
趙風一陣頭疼,只能咬著牙繼續勸說道:“趙青衫沒了趙風,難道就不是趙青衫了嗎?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為什麼不能試著遵照自己的心意去活著?為了別人而活,捨棄自尊,難道不會覺得委屈嗎?給自己一個做主的機會,不好嗎?”
“不好不好不好!沒有老爺,青衫就不是青衫!附庸品也好,捨棄自尊也罷,青衫的心意滿滿的就是老爺,再塞不進任何東西,難道這樣的青衫不可以是青衫嗎?”
趙風愣住了,他發現自己對趙青衫的要求,是以現代人的思維作基礎,也是因此,他對趙青衫身上那與生俱來的奴性,抱持著憐憫之心,他一直認為懷有奴性的趙青衫是不具備擁有完整自我的,至少是不完全的自我。
但現在看來,真的是如此嗎?
就像趙風要求趙青衫為自己而活,這是趙風希望強加給趙青衫的活法。
反觀趙青衫,她選擇為別人而活的活法,難道就不如趙風想要附加給她的活法嗎?
難道眼前這個被阻隔在兩千五百年之外的趙青衫,就不是趙青衫了嗎?
趙風突然自慚形愧,他發現自己眼中的憐憫完全是一種傲慢,是現代文明對古代文明的一種高高在上的審判,這種傲慢幾乎是在他自身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衍生出來的,直到他意識到的時候,才為此感到臉紅。
趙風眼中的憐憫變了,變成了憐愛,他沒辦法對眼前這個人鐵石心腸,可是他雖然是散修,終究也是凡人,時間的阻隔,他如何能說跨越就跨越?
“唉……”
趙風長嘆一口氣,伸手輕輕撫了撫趙青衫的頭,無奈道:“我也無可奈何啊……就算帶你修真,多活幾百歲倒也不成問題,但兩千五百多年的間隔,我自己都沒有什麼把握……況且,就算真的有機會修到那等境界,總不能讓你為了區區一個我,苦等兩千五百年吧,這其中的艱險更是無可預料……”
忽而,趙青衫夢地抬起頭來,她淚眼朦朧,哭得連鼻涕都一併流出,伴隨著抽泣喘息而冒泡,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
趙風苦笑著從靈元界內取出一塊毛巾,為趙青衫擦掉淚水和冒泡的鼻涕,毛巾翻個面,又將淚水浸溼的幾縷髮絲擦淨。
“老爺,教青衫修真吧。”
“青衫為老爺修真,多少孤寂、多少艱險,只要能再侍奉老爺左右,青衫都願意承擔!”
那雙眼中,堅定如火,縱然日月,亦顯黯然。
還在眼眶內流轉的淚水掙脫下睫毛的託舉,眼看著就要滑落,趙風伸出右手托住趙青衫的臉蛋,以大拇指接住淚珠,並微笑著應答道:“好,教你。”
是夜,趙風、趙青衫同床對坐,傳授修真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