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王積薪成名之後,曾經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來到一處村落,寄宿在村中一名老嫗家中客房,當晚聽見老嫗與一名老婦隔牆對弈,王積薪暗自將兩人的對局記下,然後從隨身攜帶的竹筒中取出棋子,逐一覆盤,很快陷入精妙的對局之中。
王積薪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便在第二天清晨,早早地在老嫗屋外等候,意欲請教……
木屋邊,柳樹下。
石桌兩邊,老嫗執黑,起手天元。
王積薪見狀錯愕,隨後心中釋然:“前輩棋力超絕,先手天元之舉,意在讓子,可為何前輩不直接讓先,而選擇執黑讓子?”
圍棋中,持黑子者先手落子。
“讓先”就是讓對手持黑子先下;
“讓子”則是讓持黑子的一方第一手下多枚棋子。
而孤姥卻持黑讓子,完全有別常理。
雖有疑惑,王積薪仍將心思放在棋局之中,他習慣性地以防守為基調,而且,孤姥是他畢生所遇棋力最強之人,他不得不做好被動防守的準備。
“無趣,你這一子還未落下,心中已然認敗。”孤姥搖頭嘆道。
“晚輩棋力尚淺,讓前輩見笑了。”王積薪趕忙起身致歉,心中更是驚歎孤姥棋力之高,竟能直透人心所想。
“棋力不過是年歲增長的證明,一子衍化因果,何止萬千?其中循規蹈矩者,不過十分之三。”
“自我對弈以來,未曾執白,起手天元更非讓子。”
“對弈者如何應對天元,皆在我意料之中。”
“一切因果,難逃天元方寸。”
“你這一子,視天元若無物,趨守勢,自認低劣,以下克上,因敵強而示弱,盡在天元推衍之內!我退可爭地,百子取勝;進可攻伐,廿子成勢,無可匹敵,你必敗且已敗!”孤姥言罷,眼中透出一抹凌厲,好似世間諸般,無所畏懼!
對弈十個來回,王積薪竭盡全力,卻仍一頭霧水。
再落十子,王積薪滿頭大汗,雖有豁然開朗之領悟,卻也因此明瞭局中殺機四起,縱有鬥志,奈何局勢明朗之時,再無力迴天。
“晚輩認輸……”王積薪投子認敗,直至現在,在他已然明瞭孤姥佈局的情況下,重新在腦海中覆盤,也無法尋得絲毫破局之關竅,這對他打擊甚大。
“你之所以敗,便是太重因果,一子前後,無論預判多少手,皆是藕斷絲連、有跡可循,一旦留跡,意圖暴露,受制於人而不自知,焉能不敗?”
“況且,你每落一子,預算十手有餘,預算越繁多,所觀越狹小,一旦路數受阻,輕則前功盡棄,重則圈地自囚,如何制勝?”孤姥接連兩問,幾乎是全盤否定了王積薪數十載的棋藝修行,饒是謙卑如他,也不禁微怒。
“前輩,對弈不重因果,與莽夫何異?晚輩之所以敗,恰是因果盤算落了下風,若依前輩教誨,輕因果、少思慮,如何佈局制敵?恕晚輩不敢苟同!”王積薪嚴詞反駁,言罷便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回竹筒,準備離開。
然而,當王積薪將最後一枚白子投回竹筒之時,石桌上又出現了另外一套黑白棋子,仍保持著上一盤的局勢。
“這……”王積薪當場愣住了,但看孤姥神色自若,顯然習以為常。
“你能撤表面棋子,可否領略此間黑白?”孤姥以右手食指輕輕敲擊石桌邊沿,王積薪下意識伸手,欲取最近的一枚白色棋子,但他的手指卻穿過了白子和石桌!
王積薪滿臉惶恐地看著自己“沒入”石桌的手,趕忙抽回手,連退數步,甚至連另一隻手上的竹筒都被他甩了出去,脆弱的竹筒砸在旁邊的一塊岩石上,當場碎裂,筒中棋子散落一地。
王積薪向來信奉聖儒孔孟,謹遵“不語亂力鬼神”之旨,但眼前一幕太過詭異,他甚至開始懷疑孤姥的“身份”。
“因果正如表面,任你如何盤算,皆是淺顯。”
“因果交疊,終歸輪迴,唯有意識之流,可凌駕因果之上,破輪迴局,一子制勝!”
孤姥一甩袖,石桌上棋子消散,指尖憑空一點,一道黑子落入天元,另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