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餘江把酒壺舉到楊時面前,瞥了他一眼:“去打點酒來,今日累了你,明日同去城中逛逛吧。”楊時打了個激靈,像被葉餘江嚇到一般:“明日……”話沒有講完,楊時深深吸了口氣,衝上去抱著葉餘江,葉餘江也沒想到他會這樣,頭扭向一邊,微抿著唇:“鬆開。”葉餘江感到楊時身上戰慄著,感覺自己說錯了話,手就那麼舉在半空,不知放在何處。
“好,江哥…”楊時抬頭看他,手上漸松,“明日,明日一定…”話仍未講完,楊時奪過葉餘江舉著的空壺,轉身便向閣內奔去:“江哥,我先給你打酒去!”葉餘江理著自己的衣服,衣服上的雨水還沒幹,很潮。
葉餘江望著楊時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葉餘江正提步欲行,只聽得身旁有長箭破空之聲,葉餘江以為是一支獨箭,壓下劍來。側目而望,卻見得一小片箭雨擠做一團。。葉餘江打了個寒噤,看出放箭之人是有取他性命之意。葉餘江劍鞘裡如龍虎之聲,出劍,劍氣夾風,打散了飛箭。
“什麼人敢在司寒閣鬧事?”葉餘江反手持劍,轉身看向來箭方向。草叢抖動著,鑽出十來個人,向葉餘江緩步走去。
“劍法愈發精進了啊。”說話的人握著一把白扇,半掩著面。身上也是穿著白衣,在草叢中爬出,卻未染一絲塵星。髮髻束的很高,垂在腦後。面色慘白,叫人看不出半絲血色。“原來是閣主大人,”葉餘江看清說話之人,“為何特出閣相迎?”閣主見葉餘江已將劍提起,準備收入鞘中,放鬆了警惕,不禁眉上一皺。甩扇,幾根扇骨應聲飛出。
扇骨顏色很淡,看不真切,葉餘江只好聽著急切的風聲,揮劍斬下了扇骨。
太陽已經完全陷入了大地裡,唯留下殘餘的日光,映在雲上,一片輝煌。隨著草伏露落的聲音,司寒閣閣主一行人越發逼近,面容更加清晰起來。葉餘江認得,這些都是組織上叫的出名號的人。“閣主大人,”葉餘江有準備收劍,“我……範鋒的人頭,楊時已帶回閣中。”
閣主沒有作聲,一個躍步衝上,舞扇像葉餘江劈去。葉餘江劍已入鞘,只得忙扯下劍鞘去擋。那閣主力道之大,只這一劈就震得葉餘江虎口生疼。
“王寒雲,”葉餘江也不再和他客氣,“說話啊!”王寒雲一愣,葉餘江得間扯出劍來,用鞘別開王寒雲那扇,一劍刺去。王寒雲躲將不及,下意識的用手去擋,葉餘江遲疑下來,一劍終是沒有刺出。王寒雲左右的人快步跑來,對著葉餘江便是數腳踢去,葉餘江身向後撤,避開攻勢,拉開了距離。踢葉餘江的那幾人忙去扶住王寒雲:“王兄,沒傷著吧。”王寒雲抽出身體,拍拍衣服:“無礙。”
左右的人掃了葉餘江一眼,冷笑道:“這小子果然也有問題。”王寒雲卻向他們一眼瞪去,臉色有些潮紅,很急促地快語道:“有沒有問題不消你們來說!”左右的人點點頭,不再言語,握拳朝葉餘江走去。
“退下!”王寒雲喝道,“旁邊待著,不許動手!”左右的人很順從地退到一邊,但小聲議論著什麼。
太陽最後一點餘暉散去,月亮在空中更明瞭。無雲的雨後,倒是少見。風聲更急了,不安的吼叫著,壓倒了身下成片的枯草。葉餘江持劍,就那麼站在一旁,他沒有跑,他知道自己輕功的底子。王寒雲很快的扯近距離,扇子斜揮,葉餘江支劍擋住,將手中的空鞘朝王寒雲擲去。王寒雲扯扇下滑,遊過劍身,拉下扇來,彈開了劍鞘。順右手之勢向後轉身,驀地提起右腳,轉體朝葉餘江頭部踢去。
劍氣外洩,白若月華。葉餘江回劍下放,甩臂,朝王寒雲腿部挑去。王寒雲感到了逼人的劍風,左膝彎下,收住攻勢,沉下右腿。葉餘江應付得當,轉挑為砍,但劍先前已挑到了一定高度。王寒雲見勢俯腰去避,扇移入左手,對著葉餘江胸口劃去。葉餘江後踩一步,不料王寒雲右肘擊來。葉餘江忙凝結內力抵擋,可內力卻終不如王寒雲純厚,只覺腋,下一熱,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王寒雲沒有停下攻勢,提腳踹去,葉餘江忙支劍抵禦,王寒雲卻一腳踏到葉餘江身後,腳尖斜拉,曲起另一條腿,王寒雲第一腳是虛,第二腳才是實。
葉餘江足下發力,想起身回首擋下那一擊,但終究還是遲了幾分,腰上被踢,一頭栽到地上。王寒雲不再動手,站在葉餘江身後不動:“不準備跑麼?”葉餘江沒有直接回答,臉埋在草中,音色不清地反問:“我有什麼問題?”
王寒雲沒有回答他,葉餘江倚著劍站了起來,口鼻內流出了不少的血:“如今…還是不肯與我說點什麼麼?”
王寒雲抬頭看天。今夜的天很明,群星靨靨,月不孤單。淡雲如紗,裹不住這滿天星辰。將目光放下,撞上了葉餘江的眼睛。那眼睛,總算有些生氣了。“司寒閣殺人,不可問原因。”王寒雲聲音很沉他實在捨不得對葉餘江動手。
“哈哈……”葉餘江笑了,笑得很開懷他好久沒這樣笑過了,他好像隱約明白範鋒為什麼要笑。
夜風靜靜的吹著,草輕輕抖動,不遠處,枯木不再做聲,柔風託不動它最後幾片可以依託的葉子。
葉餘江止住笑,點著頭,蹣跚退著:“早該知道……”王寒雲沒有去追他,仍是站在原地不動。葉餘江橫舉起劍,沒有一絲多餘的言語,沒有任何的猶豫,劍鋒橫著拭過葉餘江的喉頭,血濺出頸間,灑在秋草間,應該沒有驚擾到月色。月很蒼,雲很白,鮮血如苦雨。“有……有酒嗎?”葉餘江口中湧出點血越來越多。
“無酒…”
王寒雲合上扇,從懷中摸出一張白色鬼面,戴到臉上,微仰頭,跨過倒在地上的葉餘江,大步朝閣中走去,左右的人忙追了上去:“閣主……”葉餘江已聽不到後面的言語,雙瞼安詳的合上,這蕭瑟的秋景,他實在不願再看,無力再聽了。
風又開始咽嗚,吹來山下太陽的熱氣,有幾分灼人。
泥上的積雨,快要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