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殿。
自從新安江大堤決口,連淹淳安、建德兩縣險情的奏摺進了通政司,羅文龍便火急火燎地命人送去了內閣。
只是,還沒等幾位閣臣商議出對策,便有內侍來報,說是嘉靖帝宣幾位閣臣前往太素殿覲見。
“都看嚴閣老做什麼!”
嘉靖帝怒火中燒,“你們是我大明的官,又不是嚴嵩的家臣,朕問你們,新安江大堤為何會突然決口,淳安建德兩縣,為何會突遭大水。”
見一眾閣老皆是默然不語,唯有嚴嵩戰戰兢兢正打算出列請罪,嘉靖帝直接一揮寬袖,點名道:“張治,你來說說看。”
張治先是看了看身側的嚴嵩,沉吟片刻,這才開口,“關於此中內情,杭州知府已就此事遞了奏摺,詳陳此事......”
顯然,嘉靖帝並沒有這麼好糊弄,“我毋用聽杭州知府怎麼說,倒是想聽聽你們怎麼說。”
“瞧瞧你們,朕以大明萬里江山,億兆子民相托,你們究竟是怎麼治理的天下,都說說吧,敞開了說!”
“臣等知罪。”包括嚴嵩在內,幾位閣老齊齊跪倒。
“不要再東拉西扯了!”
嘉靖帝怒氣更盛,抬手一撥,面前的杯盞直接被掃落在地上,熱茶在地毯上冒著氤氳水霧:“查,給朕查個底朝天,朕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些碩鼠,又貪了朕的銀子,貪了朝廷的銀子!”
直到現在,嘉靖帝仍深深記得,就在兩年前,戶部還以國庫空虛為由,從自己的內帑借了三十五萬兩銀子,用於加固新安江河堤。
眼下夏汛初至,若是別的地方出了紕漏也就罷了,偏偏出事的是新安江大堤。
“陛下!!”
嘉靖雙眼微眯,循聲看去,發現是一貫能言善辯的呂本,不由得抬手一指,“呂本,你又有何狡辯之言?”
呂本面色訕訕,定了定神,撫著長鬚說道:“依老臣愚見,此事還是不宜大費周章,牽連太廣,目前的首要任務,還是治澇。”
“哦,就這麼任由這些個貪官汙吏逍遙法外?”嘉靖帝眸中危險之色更甚,猛地一指殿外,龍軀踉蹌了一下,“你問問被水淹的淳安建德兩地災民答不答應,問問天下黎民答不答應!”
“陛下,猛藥易傷國本吶!”張治也跟著幫腔道:“歷來治大國如烹小鮮,急不得啊。”
“急?”嘉靖帝冷笑,“朕急了嗎?”
說完,面色潮紅之下,似也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過激,不由得看向嚴嵩。
不同於往日裡的溫聲細語,嘉靖帝此刻的口吻卻有些疾言厲色,“嚴閣老,你也是如此想法?”
嚴嵩先是長身下拜,思忖良久才開口,“聖上有意整飾吏治,乃是萬民之福。”
嘉靖帝面無喜色,君臣之間相處多年,早已大致摸清了彼此的脾性。
果不其然,嚴嵩劇烈咳嗽兩聲,緊接著說道:“只是......只是眼下,還須以穩為主。”
“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嘉靖帝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另外兩位當值閣臣。
迎著嘉靖帝的目光,張治、呂本二人先是對視一眼,旋即便由張治開口,沉聲道:“嚴閣老所言,俱是老成誠謀國之論。”
“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百萬軍民缺糧,山東濟南饑荒,山西饑荒,陝西久不下雨,就連京城也飽受韃靼所擾。”
“東川土司不安分,四處苗民生亂,東南沿海戰事遲遲無法平定,國勢艱難如此,若再細究新安江決口一事,徹查究竟誰貪了誰沒貪,實無太大意義。”
嘉靖怒極,原本抬著的手一滯,身子頹然跌坐在軟榻上,嘆了口氣,揮揮手道:“罷了,明日召開朝會,商討賑災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