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聞言,滿面春風道:“李大人既然這麼說了,在下又豈敢不從命?”
言語間,便順勢落了座。
旁人自是清楚這是玩笑之語,不會當真,畢竟李春芳素來和善,又豈會因此苛責。
此時,范進的目光亦是稍稍從張居正身上移開,落在了那位‘肅卿’身上。
略一思忖,當即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大明特別能拱的那位——高拱。
與范進大器晚成不同,這一位可是自小身負盛名,五歲善對偶,八歲誦千言,十七歲以‘禮經’魁於鄉。
不過,於舉業一途,卻遠不如想象中的那般一帆風順,足足蹉跎了十三年才考中進士,被選為庶吉士。
似是意識到范進打量的目光,高拱微微蹙眉,徑直瞪了回去。
范進啞然,倒也不惱,雖是第一次見面,卻也深知此人的脾氣。
此人自負高傲是出了名的,等閒上官全然不被他放在眼裡,對於下級,更是開口閉口就是口頭禪:“你們這幫蠢貨!”
怕不是,在此人眼裡,即便滿堂翰林,卻也是庸碌之輩居多,全然只作充數之用而已。
唯一能讓高拱另眼相待的,估計也就唯有坐於其身側的張居正了。
自人自打進了這道門,除了草草向李春芳拱了拱手以外,全然沒有與旁人寒暄的意思,居然徑自閉目養神起來。
范進收回目光,不作它想,待一應菜色上齊,噴香撲鼻,便也隨著旁人動筷。
此次接風宴雖與瓊林榮恩宴沒法比,卻也是雞鴨魚肉一應俱全,席間幾罈子‘杏奴驕’,更是博得滿堂叫好。
似這般,觥籌交錯間,范進隨大流舉杯,朝著另一位侍讀敬酒:“袁大人,下官敬你一杯。”
說著,當即一飲而盡,旁人皆是誇讚好酒量。
袁煒素來高傲,本不欲搭理范進這等皓首窮經之人,此時卻也耐著性子,略略抿了一口,旋即正色道:“範大人初入翰林,掌管藏書閣,肩上擔子不輕,若是遇到什麼難處,儘可尋我與李侍讀分說。”
接下來,范進同樣享受了一把兩位侍讀的待遇,其餘翰林逐一向其敬酒。
待輪到張居正,只見張居正長身而立,風度翩翩,“範大人,下官也敬你一杯。”
說著,還隱蔽地接連扯了扯高拱的衣袖。
高拱不勝其煩,豁地站起,自顧灌了自己一杯,一言不發便落了座。
李春芳見狀,忙打了個圓場,遂將此事揭了過去。
只是旁人對於高拱的印象,經過這一遭便更差了。
范進暗暗搖頭,此人或許才學過人,只是這圓滑一道,還是得多看多學。
若不經歷一番捶打,終難成大器。
反倒是舉著酒杯,張口下官,一應禮節無可挑剔的張居正,令人倍感如沐春風。
范進舉杯相碰,淡笑道:“張編修客氣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