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方才告退的下人,抱著一個包裹行來。
湯知縣把筷子擱在杯盞上,左手輕輕拍了拍包裹,笑道:“這是二百兩紋銀,和兩套遼東送來的皮子冬衣,本月十九日是黃道吉日,兄可買船西上。”
“待雄飛高舉,明冬再見的時候......老兄啊,豈不是大快之事啊!”
說道最後,湯知縣乾脆與范進同輩論交,不再擺房師與縣令的譜兒,顯然是認可了范進的才學。
“使不得,使不得......”
范進推辭了一番,然而盛情難卻,只好收下,將這份情誼暗暗記下。
他可不是‘知恩圖報’賈雨村,說什麼結草銜環以報,結果捲了錢就跑路,無以為報就乾脆恩將仇報。
要知道,賈雨村從甄士隱那裡得到五十兩紋銀的贈銀,次日連當面告辭的禮數都沒有,就急哄哄卷錢跑路,還美其名曰,“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也不知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擔心甄士隱把錢要回去。
五十兩可不是一筆小錢,劉姥姥從賈府得了二十兩銀子,不僅立馬解決了眼前的困頓,還買了十幾畝好地,可見銀子的購買力是何等之強悍了。
事實上,普通百姓採買,一般也用不到銀子,絕大部分場合用的都是銅錢,泥腿子辛勞一輩子,滿足吃喝之後,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攢下幾兩銀子。
可以說,賈雨村一輩子遇到的貴人不少,但幾乎無一例外都被他給恩將仇報了。
這等行事為人,著實令人不齒。
“那在下就厚顏收下了。”范進笑著說道。
湯知縣撫了撫鬍鬚,又說道:“你雖拜於周學道門下,然而京城於你,可謂是人生地不熟,即便高中,選官一事,難免坎坷。”
對此,一旁的張鄉紳可謂是感同身受。
他之所以在做了一任縣令之後就卸任,並非厭倦了官場爭鬥,實則是苦於沒有門路,無人替他轉圜。
之前張靜齋之所以巴結湯知縣,也是聽說了其背後有高人的緣故,只是湯知縣對他的主動示好,一直不假辭色,慢慢的也就歇了心思。
這下子預想到湯知縣的深意,一時間心緒頗為複雜。
范進倒是沒有察覺他的異色,而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面色有異,心中一動道:“難不成湯房師在吏部還有人脈?”
負責科舉的是禮部,但掌管人事任免及升遷一應事宜的,可是吏部。
周學道雖然稱得上是位高權重,但最多也就是讓范進在京城的大儒們心中打下一個印子,手還沒長到伸進吏部,影響官員選拔任用的程度。
別看科舉名次很重要,但也不是沒有名次更低的存在,在選官一事上,去往了更清貴體面,前途更加遠大,擁有實權的衙門。
別看某些官職看起來不低,但其實就是雞肋。
詳情可參考一下趙德漢,官小權大,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湯知縣神秘一笑,旋即看了看張、週二位鄉紳。
這二位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心知接下來二人的交談,乃是機密,不適合讓他們知曉。
張靜齋忙起身把周鄉紳拉走,笑著說道:“我二人不勝酒力,且先去花園處四處走走,醒醒酒,賞賞月,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