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噓了幾句,嚴貢生似是陷入了回憶,緩緩道:“湯知縣上任的那一日,高要城全縣的鄉紳,共同搭建了一個綵棚,到十里外迎接,而我就站在綵棚門口,形如嘍囉。
知縣老爺的攆轎一到,當即鑼鼓喧天,彩旗飄飄!
舞蹈的、吹嗩吶的,一隊一隊地迎了上去......”
聽他這麼一說,張、週二位鄉紳還未如何,倒是范進陷入了回憶之中。
他記得多年前,他臨危受命,前往某著名工業縣擔任一把手治汙,當地的領導班子,也是如此的大張旗鼓,大搞形式主義。
敲鑼打鼓,鞭炮齊鳴還在其次,光是扭秧歌的隊伍,就湊了足有數百人,可謂是興師動眾。
縣裡有名的企業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領導幹部,浩浩蕩蕩的堵在他的必經之路上等待,整條國道旌旗招展,打出橫幅,交通管制了足足一天時間。
說什麼務必讓他感受到當地的熱情,實則不過是希望透過給足他面子,最後在治汙問題上,網開一面,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高要城的鄉紳對湯知縣也玩這一招,說是單純的歡迎,誰信吶?
嚴貢生還繼續說著,“等湯知縣的攆轎近了,我遠遠的望見湯縣令,只見他長著兩朵高眉毛,一個大鼻樑,方面大耳......”
范進下意識的在腦海中浮想了一下,一個胖子的形象就出現在腦海當中。
他倒想聽聽,這嚴貢生還能怎麼圓回來。
“在下當時就在想,這湯知縣果然聞名不如見面,是一位和善、平易近人的真君子。”嚴貢生長袖一收,慢條斯理道。
張鄉紳哈哈大笑,“想必嚴貢生那次,是入了湯知縣法眼了吧!”
幾人也是若有所思。
看今日那工房對這嚴貢生的態度,顯然這嚴貢生很是得湯知縣青睞,二者關係非同一般。
否則這嚴貢生也不至於說得知幾人是湯縣令的好友,立馬自告奮勇的來招待。
這裡邊的彎彎繞繞,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嚴貢生點了點頭,一副世事無常的表情。
“說來也是出奇的很,當時幾十人同在那裡迎接,湯知縣從轎子裡探頭來望,卻只看著小弟一個人。”
眾人都覺得驚奇,不解其中是否有什麼深意。
嚴貢生補充道,“當時還有個朋友,同小弟一併站著,他仔細望了一望湯知縣,又瞧了瞧我,低聲詢問我‘先年可曾認得這位知縣大人?’
在下如實作答,‘不曾認識。’
我朋友便痴心了,只道湯知縣看的是他!”
眾人皆是哈哈大笑。
人生三大錯覺,他在看我、他喜歡我、我能反殺!
嚴貢生這位朋友,可謂是全佔了。
當然,換作是後世的話,嚴貢生那位朋友,毫無疑問會收穫一個“普信”的外號。
至於是不是普信的天花板,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