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張舉人,我屋後那田,本非祖產,倒也並非不能外賣,只是你家佃戶言明用作風水墓地,於我有礙,更不必說還不捨得出價。”
張鄉紳聞言,面色一喜,購置慧和尚屋後田地,是他夫人的主意,只是不曾想侄兒辦事如此粗糙罷了。
旋即,張鄉紳當即自袖裡取了五十兩銀子,鄭重交到慧和尚手中。
故作大氣道:“如此,變更田契諸事,改日還勞煩慧大師週轉週轉。”
慧和尚不願賣田,本也是嫌錢少,如今得了這大筆銀子,心下也是一喜。
當即忙不迭應下,退到一邊。
似他這等升斗小民,向來都是信奉民不與官鬥,富不與官爭。
銀子既然已經拿到手,就沒有再堅持的道理。
張鄉紳又留下同范進說了一會兒話,討教了一番學問,臨了提醒他莫要忘了三日後三人前往高要城拜訪湯縣令之事。
范進自然是面帶假笑,滿口答應。
張鄉紳想了想說道:“既如此,那便三日後再見。”
若非范進深得周學道的賞識,今日他是絕對不會走這一趟的,沒得落了麵皮。
只不過,張靜齋畢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能以舉人之身,謀得一任縣令的實缺,心思之深沉,可見一斑。
等到張鄉紳走後,范進招來慧和尚,詢問道:“莫不是城裡鄉紳都是這麼行事的?”
強買田地不成,便欲巧取豪奪,草菅人命。
這簡直就不是蠻橫,簡直就是霸道,儼然是土皇帝的做派。
都說抄家縣令,滅門知府,卻少有人關注這等盤根錯節的坐地虎。
慧和尚平日裡都是給城中富戶做些紅白喜事,知道的各家腌臢事不少,當即撇了撇嘴。
“這南海縣裡,闔城上下,有哪個鄉紳是好東西?”
“全是狗孃養的!”
“就如方才那張鄉紳,他做的沒脊樑骨的事情多著哩!”
“又譬如城西的周鄉紳家,箇中那個腌臢齷齪......”
似是意識到如今范進也是鄉紳階級的一員,慧和尚話鋒一轉,說起了城中各家的八卦。
范進聽著,沒成想最後還牽扯到了好友魏好古身上,忙追問始末。
慧和尚倒豆子般和盤托出,“就是張鄉紳有一外甥女,他親爹孃曾託我說媒。
我本替他說的是西鄉里有名的富戶封家的三少爺,就是這張家硬攔著不許,最後嫁給了小魏相公,說是會進學,又會作什麼詩詞!”
“我呸!做得幾首酸詩就瞧不起人了?”
“......”
“如今周家二姑娘也快要許配人了,也不知道張家又要使什麼壞,硬逼著撮合給什麼人!”
范進聽得滿臉黑線。
難怪此人與胡屠戶引為摯交,原來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魏好古的妻子他自然是見過的,人家夫妻倆相敬如賓,恩愛得很。
偏偏到了慧和尚嘴裡,搞得跟強搶民女似得。
他私以為,慧和尚之所以這麼大的怨氣,完全就是因為當初張家橫插一槓子,讓慧和尚本該到手的那封厚實的媒人銀子飛了,心存怨念而已。
以至於,人家周家二姑娘還在相看,他就先說些流言出來。
范進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收起你那張欠揍的八卦嘴,否則往後罰你可莫要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