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按部就班當值,習慣了工部無人主事,驟然間兩位尚書歸位,讓得大家都不由得收起了自己那點小心思,唯恐被上官抓到雞腳。
只是,工作之餘下,不少人也忍不住耳朵動了動,隱秘地探聽著尚書工房傳來的動靜。
一個工部,兩位尚書,往後大家究竟聽誰的指示?
以前身為侍郎的嚴世藩就喧賓奪主,如今同樣身居尚書之位,莫不是趙文華就要徹底靠邊站了?
“東樓兄,這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趙文華手執白子,看著工房外自灰色蒼穹飄落的淅瀝小雨,再看一旁,倒映著兩人身形的茶盞,斟酌著說道。
他明白嚴世藩此舉的用意,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沒燒在工部,反而把矛頭瞄準了徐階。
即便沒有扳倒徐階的把握,頂多只能斬下一二馬前卒,也能借機向整個朝堂宣告,他嚴世藩又回來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又回來了。
並且,還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宣告他尚書生涯的開端。
嚴世藩不為所動,皺起眉頭,“文華兄何時變得這般膽小怕事了?莫不是獄中一行,讓你竟失去了膽氣?”
“文華兄是不是忘了,有家父替咱們壓陣,這天吶,塌不下來!”
趙文華嘴唇動了動,看著對方平靜道:“東樓兄當知,那徐階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你可知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什麼?”
“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論長短。”
“此人極善隱忍,東樓兄想要跟他硬碰硬,就怕他不接招啊!”
有句話他沒有說,那就是嚴閣老已經老了,而相比嚴嵩,徐階還年輕。
這樣一個把隱忍做到極致,同時做事又滴水不漏的人,單憑嚴世藩,再加上幾個嚴黨的馬前卒?
若是嚴閣老親自下場也就罷了,僅僅只是壓陣的話?
非是他妄自菲薄,單憑他們幾個,註定是難以成事的。
嚴閣老縱橫大明官場數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論能力、手腕、地位,以及皇帝的信任程度等,無一不比徐階強。
可是,徐階可以忍,可以熬,可以當縮頭烏龜,把所有的軟肋全都藏進厚重的龜殼裡,任人無論如何使勁,都無法打破。
然而,嚴閣老怎麼熬?
嚴閣老兩年前就已經過完七十大壽了,往後的每一日都是在與天爭命,誰也無法保證,哪一天睡著了,嚴嵩還能順利醒來。
經過這次牢獄之災,他算是看明白了,嘉靖在重用嚴黨的同時,必然會提拔一個反對勢力,制衡嚴黨,平衡朝野。
從前是李默,現在是徐階,即便鬥倒了徐階,還會出現下一個反嚴勢力,唯有嘉靖帝垂拱而治,看著底下人拼命爭搶丟出去的那一塊骨頭,不惜為此打得頭破血流。
自始至終,唯有一人呼風喚雨,口含天憲。
可惜,嚴世藩終究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妄想永遠站在潮頭之上。
“這次可未必。”
嚴世藩自信滿滿,將手中黑子擲於棋盤之上,霎時間,便是凜冽的殺氣,“我得到切確訊息,禮部不乾淨。”
“戶部上有筆五萬兩的賬目說不清楚,據說,與禮部有關。”
趙文華皺起眉頭,“東樓兄可是想把戶部也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