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他其實只是傻愣愣的而已。”
老闆娘就不說話了。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想說的:崔浩傻嗎?但如果聰明人都是不相信世道上有什麼正義,一個個只會明哲保身的人,那她老闆娘寧可給一個傻瓜賒賬,也不讓聰明人從她手裡佔得半點便宜。
……
一路上老闆娘已經給德瑞講解了改裝的大概。改裝不僅僅是把部件拆下來,換個新的好的上去,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改”字上,為的就是跟原來不一樣,多出不同的功能。
有時為了讓新舊系統不會發生衝突,往往要把整個底層電路還原再重做。
就好像一臺機器用久了總會慢慢跟不上時代一樣,一個裝置用不了多久,就會漸漸跟不上AI的升級水平,讓AI們陷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尷尬境地。
而更加麻煩的是,AI們也有孰能生巧一說,熟練了一種裝置的運作,就好像待熟了一具身體,再去換到別的裝置裡往往又要重頭積累經驗,擬人化程度越高的AI,對於這種行為的排斥程度也就越大——畢竟哪有人整天給自己換身體的?今天做男人,明天做女人?這也為“改裝”這一行業在上城區提供了經久不衰的熱度,養活了無數機修師。
通常而言,成功的一次改裝,不僅能提高裝置效能,還能使機械裝置多出一項新功能,因此每次成功的改裝就意味著整個機器階位上升一級。若是隻提高了裝置效能,功能上換湯不換藥,那就只能稱為最佳化。
講完了基礎,老闆娘又甩給德瑞一張晶片,這是花了兩年時間從老闆娘這個世界級機修師身上總結出的“中高階改裝理論”,頗為金貴,德瑞還是第一次接觸晶片這種“人參果”,很新奇,嘗試著讀取了一下,結果一頭撞在牆壁上,讀取不了。這麼金貴的東西,自然是有高階金鑰加密過的,老闆娘表示,她也不是AI,其他方丹的AI都是自帶密碼的,只能他自己想辦法破解出來。一週時間能學多少就看他本事,破解的過程正好也是對他的考試。
之後自然還得教他打造機器人的技術,德瑞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不是流水線上量產一下就行的嗎?
就像此時車間裡正在按部就班地生產一個個零件,然後由機械臂一一裝配起來。在這個機械大生產的時代裡,大部分的機械在進入成熟階段後,就會按照一個標準不斷量產。這樣做誤差最小,效率最高。
可即使技術再發達,也難免會有一兩個脫離了流水線的小意外,小小的幾個殘次品。
此時老闆娘撿起了地上這塊體型大了一號的鋼製外殼,也就是所謂的“殘次品”,平靜地述說起來:“一般來講,機器人裡的部件都是很精密的,連一毫米的誤差都是天差地遠,自然容不得這樣的殘次品。哪怕是任何一個跟我學習的AI,都會判斷這塊鋼板無法使用。這就是為什麼我從不擔心機器會超越我了,譬如一個雕塑家,看到一塊再怎麼奇怪的石頭,也不會說是殘次品,因為自然的造物從來沒有一模一樣的,而我的造物,也從來不是一模一樣的。你知道嗎?我那兩隻機械寵物,都是我用所謂的‘不合格’零件打造出來的,因此它們每隻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改裝也是一樣的,正是因為我們要適應每個AI個體的不同,才會需要改裝技術,所以我想,AI和人一樣,其實也都是獨一無二的啊,難道不是嗎?正是獨一無二,才有了可能性。所以我的作品,一定要獨一無二。”
德瑞盯著眼前這塊“殘次品”,就像透過一面鏡子在看著自己。“你說,這麼多人,怎麼就非得是你遇到這種不幸呢?”這個問題,即使在他成為AI的當下,依然想不出答案。
想不出答案,不知道理由,那就去找,那就去了解更多。方丹也好,烏托邦也罷,再譬如鐵匠教給他的改裝技術,還有那剛剛被他抓到點苗頭的小鐵錘,這個世界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自己不會的事情,還有很多,作為人也好,作為AI也罷。既然以前不知道,那有了機會就別淪落到往後也不知道,知道更多,說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
這麼一想,做AI和做人也沒什麼不同了?
德瑞感覺自己抓住了一點光芒,就一心順著那光往前走就是。紛紛擾擾躁動不安的任務樹,進度全部停了下來,它們就像一隻只忙亂的蜜蜂找到了蜂巢,重新安排起了任務,一個個程序開始全力攻克老闆娘留下的“中高階改裝理論”晶片。這些任務就好像夜空裡的螢火蟲順著一條河流聚集起來,拼湊枝幹,最終形成了一顆粗壯的大樹,不知最終會結出怎樣的果實?
這顆樹的底下,德瑞銘刻下一段數字簽名:
謝謝你,崔浩,讓我認識了更多的人,帶我看到了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