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騎們和閔元直一樣紛紛下馬,解松馬的肚帶,給馬喂清水,喂豆料,雞蛋。
戰馬賓士一上午了,很多馬都汗流浹背,騎兵們用乾布把馬的汗水擦乾,喂水喂料,自己卻暫且顧不得休息。
這便是騎兵的特色,閔元啟看了也是微微一點頭。
再過片刻,騎兵們自己也喝水,然後坐著休息,戰馬站在原地不動,低頭啃食些道路旁的青草,藉此恢復力氣。
在遠處還是聚集著大量的百姓,旗軍們還是盤腿坐著,太陽越來越熱,人也彷彿有些焦燥起來。
“來了,來了。”
兩個最後留著哨探的騎兵飛速馳回,地平線上已經可以看到大股的土匪海盜沿著官道和海灘行走。
可能土匪們在半夜還隱匿形跡,天亮之後想完全避人耳目也是不可能的事了。這裡又沒有山巒隱匿,除了海灘外到處都有村落行人,土匪和海盜們乾脆就沿著道路行走。
若光是秦山島盜一股,倒是不必在路上走這二三十里地,他們可以直接乘船到雲梯關這邊的出海口,就近登岸,但還有七百多土匪從鹽城那邊匯合,島盜們的船不夠,又考慮離衛所這邊太近不太保險,所以寧願走些遠路。
可是明顯看的出來,土匪們都驕橫跋扈慣了,鹽城那邊只有一個千戶所,早就不具軍事功用。駐軍也極少,最多有負責守城的少量兵丁,這也是大明城池的普遍狀況,九邊重鎮是重兵駐紮,內地州縣只有少量兵丁,甚至是無兵。
比如周亮工守濰縣裡,就是臨時召集了千餘丁壯,編練集訓,發給各種軍械,動員大戶出錢糧,修補城牆,準備滾石檑木,在城牆內挖溝防止敵人挖地道攻入。
這些事看著平常,卻是體現一個人軍事才能,威望,組織能力,這些東西多半是天生,然後有後天的鍛鍊和學習,眼前的土匪和海盜之中肯定沒有人有這種才能。
有軍事天賦和組織能力的,在這個亂世要麼早死了,要麼也早就出頭了。
很多在後世史書只有短短几十個字,留下匪號的土匪流寇頭目,其實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就拿曾經侵入徐州和海州北部的袁時中來說,這個山東和河南兩地出身的流寇頭目,最多時嘯聚十幾萬人,核心精銳人馬也有過萬人了。
這麼多人的指揮,移動,組建老營,打造兵器,下發衣袍,養活這十來萬人,到何處搶掠,仗怎麼打,和其餘的流寇怎麼打交道,這些事都是流寇頭目要做決斷的事。
從幾個人,幾十人,幾百人,到幾千人便是質變,到十來萬人更是對一個人的管理能力要求極高,所謂將帥之才,就是看能駕馭多大規模的軍隊。那些流寇頭目,少則幾千,多則幾萬十幾萬人,不光是要防備官兵追剿,還要負責這麼多人的軍需供給,不光是一個搶掠那般簡單,還要震懾壓制麾下將領,不能令他們自行其事,建立基業產生異志,再得在多少陌生地方流竄安身,尋找空隙發展,能成事者,便定然是有過人之處,非常人所能及。
象李自成,張獻忠,革左五營,羅汝才等人,便是在成千上萬的流寇中的成事者,不管其本身有多少缺點,其後又慘敗收場,但在十幾年的時間裡,他們的同輩人要麼投降,要麼被剿滅,他們能存活下來,並且發展壯大,張獻忠盤踞四川,李自成攻入京師,擁眾百萬,部下很多大將也是忠心耿耿,甚至在李自成死後多年,擁立李來享這樣的後輩也不願自立,李自成的馭下之能也是可見一斑。
眼前的土匪流寇們,那便和人傑兩字搭不上了。
原本的計劃是隱匿突襲,估計有少量海盜駕著船在河口等著,他們過午時趕到河口一帶,黃昏渡河,傍晚殺入,這樣能殺第三百戶一個措手不及。
四百多旗軍外人不得而知,不過土匪們也肯定知道閔元啟能殺入水關河房,一夜殺盡百人,多少是有些兇殘和武勇,所以突襲是最好辦法。
但計劃是計劃,這些土匪走了半天便叫苦不迭,灘塗難行,他們便索性多半在官道上行走,遇到行人和村民便嚇跑了事,後來乾脆到村中補充食水,也沒有行軍佇列,更沒有擺開成陣,千多人走的亂哄哄的,前後左右好象到處是人,各人的兵器有橫拿的,也有豎起來的,有些土匪還玩雜耍般的將手中兵器隨意舞弄著,還引起一陣陣的叫好聲。
蝗群般的土匪亂哄哄的走過來,由於人多,威勢頗為驚人。他們也沒有戰馬,所有人都是步行,所以始終被旗軍哨騎掌握著行蹤。
隔著二三里地,由於一片平坦,這邊列陣而坐的旗軍們也被土匪海盜們發現了。
對面的陣勢停了一會兒,彷彿對面是懾於這邊的軍旗軍陣,土匪們有些猶豫。不過後來可能是發覺旗軍只有四百餘人,而且土匪們和普通人一樣,對衛所旗軍有著根深蒂固的鄙視。旗軍就是百姓,甚至是比民戶要窮困的多的百姓,和那些賤籍也相差不多,匠戶,樂記,娼戶,軍戶,差不多一樣的地位,軍戶的子弟只能娶軍戶女兒,民戶一般是不和軍戶通婚,雖然畢竟不是賤籍,也有不少軍戶子弟出人頭地,但在普通人心裡,這些賊配軍就是先天的低人一等,哪怕是此時手執刀槍,坐於赤旗之下,看起來也就是嚇唬人的玩意,以旗軍武官的窮困窘迫,短短時間,哪得編練出這麼多合格的旗軍,多半也就是幾十個悍勇家丁,配上拉出來充數的旗軍,這幾百人拉出來又有何可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