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益當然不會知道幾年後或幾十年後發生的事,但他對眼前王鳴遠的心態心知肚明,既對出身於衛所武官家族有些羞愧,又矜持驕傲自己秀才相公的身份,兩種身份帶來的衝擊使得這兒子在很多事上進退失宜,但從本性來說兒子並不壞……
瞟了王鳴遠一眼,王三益轉頭對女兒道:“二妹你看你大兄說的有沒有道理?”
“有一些道理。”二妹莞爾一笑,說道:“所以爹你要趕緊多挑一些有武藝在身膽壯又樸實的給閔百戶,現在我們兩家利益共同,幫閔百戶就是幫咱們自己。”
“二妹?”王鳴遠瞪眼道:“你不是早前也說閔元啟這樣的人要敬而遠之,小心被他牽連連累嗎?”
“那是看到鹽池出鹽之前。”二妹頗為冷靜從容的道:“出鹽之後,按咱們之間的約定爹一年最少分得幾千銀,等若多個指揮使一年所賺!危險的人也是能耐人,利益不夠咱們就離遠些,利益足夠咱們就跟他合作,現在這樣,就算把整個百戶的人都搭上去也是值得。不然大兄去百戶中尋訪一下,看看眾人是不是願到第三百戶去當鹽丁,那些壯實旗軍是否願跟隨閔元啟訓練廝殺?”
“你讀書讀的不錯,不過論心機還不如你二妹。”王三益頗為得意的道:“和李國鼎一併去鹽池觀察,先和元啟談好條件,再配合他出人出力,天大的好處便到手了。遇事不可抱殘守缺,要有機變……”
王鳴遠不說話,只瞪眼看著父親和妹妹,這一瞬間,這個大明的秀才相公,內心也是無比混亂。
……
“大同完了?”
“嗯,巡撫衛軍門自殺,總兵姜驤開城投降,這奸賊,毫無忠枕報國之心,該死,該死!”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曹州劉這類將領守備大同,亦是必然會投降的。”
河岸之上,閔乾德前來向閔元啟等人送行,叔侄二人站在河岸邊說話,閔乾德神色嚴肅冷峻,最新的塘報訊息傳回,局面已經是大大不妙。
三月初順軍下大同,緊接著攻克陽和,兵備道於重華投降,開了高階文官投降的先河,這也說明了人心在發生嚴重的變化,不光是武將怕死貪圖富貴投降,就是文官也感覺李闖有可能建立新朝了。
在此之前,雖然有一些官員投降,但都是低品文官和不得志的讀書人才會附逆,一般的文官拒不投降哪怕被殺也不會投降。
畢竟大明文官在被殺服之前也確實相當有節操,貪汙,抱團抗上的利益共同體,打嘴炮不懂實務,這些是大明文人乃至文官集團的缺點,不用辯解,但風骨硬挺,不畏權貴,講究節操,這些優點在大勢之下也有相當部份的文官們保持著。
但在王朝明顯要覆滅鼎革的前提下,這些優點也就蕩然無存,換個思維角度來說,就是大部份人不再認為忠於明朝是明智的行為,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在北京和南京都有大批次的文官投降,並不是他們相當無恥和畏死,否則無法解釋在十幾年的對後金和李自成張獻忠的戰爭中大量的文官寧願殉國而死也不肯投降。
當舊有的體制不復存在時,依附於其上就毫無意義,恪守的君臣道義就失去了意義,這才是重點所在。
閔乾德接著道:“接著闖逆下宣府,巡撫朱之馮自殺,總兵王承胤開城投降……虧他還是打了幾十年仗的老將!”
“大同和宣府不同於西安和太原啊。”閔元啟嘆息道:“這就是孫傳庭死後的惡果了,沒有能真正節制武將的大吏了,大同和宣府不僅未曾堅守苦戰,還迅速投降,李闖輕易得京師西北重鎮要地,精兵未戰歸降,這怕是天子也沒有想象的到的,若皇上早知,怕是一月份時也會冒險南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