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遙眉眼哀傷,痛苦嘔血,艱難喘息,卻竭力推起他來,似乎要推他去戰鬥,又似乎要推倒他繼續將他護在身下。
喬奉之卻紋絲不動,而此時,那些追兵們竟然也不動了,他們圍成一圈看著這般場景,一時就像不知該怎麼辦了一樣。最後,他們對視幾眼,一個領頭兵大聲道:“撤撤撤!喬奉之與宥王已受重傷,血流不止!此處又是荒郊,他們決計求生無門!與其補刀讓他們死得痛快,不如這樣在煎熬中死去!方解我們失去同伴之恨!走,撤!”
話落,追兵們紛紛贊同,一時間,竟全體收隊撤退,尋了馬兩人一騎轟轟離去了。
天地間一下子靜得像是沉眠已久從未醒過鬧過一樣。
月華清冷如霜,四下萬籟俱寂。
唯有兩個血染的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一起流血流淚。
霍景遙臉色慘白,身子疼得直顫。他艱難喘息,慢慢抬手撫摸他的臉。
“夫君......真好......你能活著了......從此,他們......他們只當你死在了今日,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他染血的手指摩挲著他的臉,他卻摸索著他染血的劍。
最後,喬奉之緊緊將逐霜劍握在了手中,然後再舉起來挪到了自己的脖頸上。他的血眸一片朦朧,已被絕望的迷霧遮得晦暗無光了。
唯有心念堅定,化成言語就連此刻的夜風都沒有吹散或是遺漏這一字一句。
“景遙,別怕,為夫來陪你,你若在這世間走,我便在這世間陪,你若在那地獄走,我便去那地獄陪。”
霍景遙渙散迷離的眼一下子睜圓了!
“嘔——”一急之下一口血落,他咬牙切齒道:“夫君!不要!我......我要你好好活著......把你......把你餘生的思念都給我......只給我一人......”
說罷,他竟將摩挲著他臉頰的手吃力地挪到了他的劍上,染血的手緊緊捏在他的劍刃上,只要稍動分毫,便可再添血色。
“夫君,你若尋死,我......我絕不原諒你,夫君......我想要你好好活著,用一生來好好思念我......”
“嗚嗚嗚——咳咳——嗚嗚嗚——”喬奉之終於悲鳴嗚咽,痛哭起來,眼中淚水滾滾,唇齒間也溢位了血跡。
他忘了嗎,病入膏肓之人失去了唯一的藥,如何好好活著?
一無所有地活著,也不過是日照千里卻千里荒冷,月盈萬里卻萬里陰暗。
生離死別斷人腸,霍景遙隨他一起嗚咽,卻還勸他:“夫君,別哭......你......你快答應我,好好活著,好好思念我......我一定能感覺到的......你快答應我......我快撐不住了,快......快答應我......”
喬奉之終於慢慢放下了逐霜劍,哽咽到聲音扭曲。
“為夫答應你,用餘生好好思念你,用心思念你,時刻思念你。你若能感覺得到,常來為夫夢中可好?”
霍景遙含淚一笑,卻是哀傷無比。
“夫君,我捨不得你......我好捨不得你......可我更......更捨不得你死。夫君,我......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將我的桃核項鍊取出來......”
喬奉之泣血涕淚,依言將他脖頸裡戴著的桃核項鍊取了出來,只見是一根紅絲繩穿著一個成色黃亮的桃核,因為戴得太久,已經磨得光滑油亮。
霍景遙迷濛地目光緩緩轉向那桃核,吃力又虛弱地說出了一番話。
“夫君,當年,你肯親近我時......第一回看到了我這項鍊,你問我,怎麼戴著......戴著這麼難看的東西。我說,我說我膽子小,常常夢魘,便用紅繩穿著桃核佩戴,用以辟邪。其實......其實這桃核,是你初來南乾,我們一道......一道迎皇兄北伐回京時,路上我不是買了桃,還刻成桃花給你吃了嗎?後來……後來你隨手扔了桃核,我便去撿了回來,從此......從此便製成這項鍊,一直戴在身上。”
“紅繩,代表千里姻緣一線牽......而桃核,代表著桃花運......我日日把玩著這項鍊,祈求你喜歡我,奢望你做我夫君......後來,真的美夢成真了,這是我這一生......一生最開心的事,也是我這一生,最好的一次運氣。”
“啊——!!”喬奉之奔潰大哭,幾度斷氣。
“嘔——”霍景遙又痛苦地湧出一口血,這一刻,他似乎明顯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和意識的潰散,還有魂魄的飄搖。他一下子慌了,猛地睜大眼睛,一改虛弱,竟是一把握住了喬奉之拿著項鍊的手,那樣有力,眼神也那樣犀利,竟如迴光返照一般!
“夫君!你快聽著!聽著,等我一死,隨你把我埋哪兒,只一樣,我不要什麼口含錢,到時,你......你就把這桃核摘下來,放進我的口中,知道了嗎?知道了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