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王爺,我為您引薦一位賢俊,正是此人通知老夫說‘貴客到了,雁門山的春天就要綻放出汴京花香的芬芳了’,老夫才匆忙從十里外的白水趕回。”唐榮抱拳道。
“老將軍指的可是諸葛先生。”趙德芳轉頭道。
“正是!諸葛先生博學多識,好客熱情,與老夫在荊北時就是舊交。近日他奉臨安公主之命帶駝隊從西夏購回灘羊皮、賀蘭石、八寶茶等特產,路經關口,因惦記老夫無人寒暄,便特意捎禮看望老夫。我原本歡喜留故人今晚暢飲,卻喜上加喜地與王爺您重逢,今晚一定要不醉不歸!”唐榮興奮地舉鐧道。
說著,一行人簇擁著八賢王準備進城關門。
正當此時,西風勁吹,黃沙滾滾,遮天蔽日,眼前是一片混沌的世界。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在迷霧的風沙中,傳來一個清脆細膩的聲音,如駝鈴般悅耳,如暖風般邃魄。
眾人停住腳步,原本以為是一個迷途的少女邁著蓮步款款而來。定眼一看,卻是一個少年靈眸微眨,粉唇微揚,有著比少女更絕美白皙的面板,眉心一點硃砂似流星閃爍,目光皎潔如月。
來人正是江晟,在隨僕鐵無涯的推助下,乘著輪椅緩緩地從不遠處走來,身後的沙土彷彿避讓不已,他華貴金衣上潔白的衣袖和內衣的素紗竟一塵不染。
“塞外之地,冷熱多變,系蠻荒苦寒之所,風暴、沙虐,支配著這個壯觀而枯寂的世界。”江晟凝視著左右地面快速滾動的沙流,微微感慨道。
“少爺,看來我們來的不算晚,城門還沒有關閉,可以找間客棧歇腳了,不用在這蠻荒苦寒之所繼續溜達了。”鐵無涯高興地道。
“不,我們的確來晚了,只巧碰對了時候。”江晟看著八賢王一行人,既有手持一對金裝鐧的老將,又有列隊整齊的衛士,還有儀態舉止儒雅的書生,他轉頭用餘光掃了掃白色的馬車,頷首笑言道:“不知道是託了那位貴人的福氣---無涯,進城吧,我有點累,想早點休息了!”
“嗯”,鐵無涯應了一聲,便推著江晟直接從馬車旁經過,然後若無其事地從列隊迎駕的夾道中,大大方方地跨進城門,沒有半點回頭。
眾人不備,一時竟被這傲慢的氣場給怔住了,唐榮和青羽原本予以阻攔,趙德芳左手伸到自己背後,搖了幾搖,示意不可多言或阻攔。
紫涵倒是直率,他向青羽嘀咕道:“我以為他要在託福的後面,客套說聲‘謝謝’什麼的,卻不料直奔主題進城了。”
“你不覺得他在說‘託貴人的福氣’的時候,小白臉在抽筋,語氣很不誠懇嗎?”青羽略帶怒氣道:“一看就是不服禮教的紈絝子弟,找抽!”
“咳--”,趙德芳凝視著一主一僕漸行漸遠的背影,強忍嗆咳,對唐榮和青羽、紫涵道:“都是急著過關的趕路人,誰前腳或者誰後腳跨進城門,又有什麼關係呢?”
諸葛不群用手指輕輕敲著白銀小珠算,一絲笑意掛在臉龐,俯聲道:“王爺除了有過人的度量和膽識外,還格外惜才,剛才的年輕人雖是輕狂傲慢,但氣質不凡,身手更是不凡。”
“不錯,僅就他身邊的那個面板黝黑、豹頭環眼的大漢而言,雖然神態彪悍,但步子輕盈無聲,異常穩健,必定是個內力深厚的習武之人。”紫涵道:“那位少爺的身手更是高深莫測,剛才狂風肆虐,風力足以將樹連根拔起,他寒氣壓人,卻不顯殺氣,平和運用內力竟將風沙形成的渦流靈活置於身體一尺開外,以致周身潔衣不染塵埃—不知道是何方來由?”
“越是這種情況,越應該小心防範,探明身份,弄清底細。”唐榮提醒道:“老夫現在派人躍馬將倆人攔住!”
說罷,老將軍準備縱身上馬,帶領一路人絕塵而去。
“且慢!”趙德芳不慌不忙道:“本王現在關心的不是他們兩個人的武功高低或者身份來路,而是佇立城門多時,不知什麼時候能再飲上一口清香的白玉杏花汾酒,什麼時候再能吃上被太祖皇帝譽為“天下第一蕎”的韃靼蕎。”語氣中,頗含不滿之情。
唐榮聽到這話,顯得有些驚慌失措,趙德芳一向是不威自怒,立刻收住馬韁,暗自責怪自己考慮不周,沒有充分體恤八賢王一行人連夜奔波的勞累,立馬吩咐侍衛回城返回將軍府。
紫涵和青羽明白趙德芳故意生氣,轉移視線,是不想興師動眾去深挖那一主一僕的底細,也不想多加滋事,便不再多言,隨八賢王左右慢行。
“天下面食,盡在三晉,有據可查的麵食達二百八十種,在。你們若有時間,可以嚐嚐口味。刀削麵、圪培面、龍鬚麵、灌腸、拉麵……都是極品。”回府的路上,路過一家老字號的面莊,趙德芳對紫涵和青羽道。
“二百八十餘種麵食?王爺,真的、假的?”紫涵驚呼道。
“絕對不摻假!”趙德芳一絲燦爛的笑靨在略顯蒼白的臉龐上閃耀,他堅定的口吻一掃紫涵那疑惑的表情。
怎麼可能摻假?生命是脆弱的,隨時都有可能悄然消逝,但記憶不會:被貶的歲月裡,在輕狂如歌的流年,他和那個曾經說要在一起的女孩,每天約定品嚐一種口味的麵食,後來竟不知道到底是誰為了誰喜歡上了北方的“面面俱到”,只清晰記著最後一碗被響亮地叫出了“二百八十”的名號。
“現在的她又身處何方呢?生活是否過著好呢?會不會對自己還心存怨恨?會不會也在某個時刻觸景傷情也回想起過去吃過的一碗混沌、一塊梁糕、一品鍋貼、一盤甩餅……”趙德芳原本一片汪然平靜的心境也有些泛起波瀾,或許過去的二十八年,他時常想起,但很少去深思這些問題,因為怕痛,怕自責,怕難過,怕擔當。
“分開了,就不要打擾彼此的生活。”這是最簡單的託詞。縱觀芸芸人海,每段人生都會有不一樣的風景,但曾經相愛的人兒,大多都已經散落天涯,只能用陌生人的口吻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