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盤旋,曲折險峻,岩石聳立,氣勢磅礴。山上山下,全是綠葉茂密的樹林,從樹葉稀疏的地方望去,近處一片濃綠,遠處則為一片蒼黑。而這大樹藤條相互纏繞,如同罩上了層層疊疊的大網,極似暗綠色的海底,一絲陽光也透射不進來。
深山老林處,一位僧人席地而坐,靜心念禪。幾米之外的位置,傳來一股好似鹹魚的難聞氣味兒。臥與身旁的,是一把有三個叉的木杖和一些簡單的行囊。
僧人的面部已看不清,僅那雙眼睛稍有辨識,凌亂枯燥的頭髮和長長的鬍鬚交織在一起,模糊了界限,只一部分胡亂的盤於頭上。**著身體,面板上塗滿了黑色的東西,全身僅腰部圍了塊已看不出顏色的爛布條,全是灰塵。
“果真是長川?”看他樣子,定是許久沒有沐浴,難聞得我只好捂著口鼻。
白晨神色倒是沒變,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師,在下白晨,次二人為在下之友,今日冒犯唐突,實是無可奈何。望大師垂憐,救助我三人,日後定感激不盡。”
僧人並不理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雙方對峙著,好似靜止了一般。風吹過落葉,泉水滴落於石,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心無物慾,即是秋空霽海;坐有琴書,便成石室丹秋。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夜色見濃,夕陽終是耐不過時光磨礪,墜落而下,山巔吞噬了最後一抹餘暉。隨之而來的,是漫長而漆黑的夜晚。
我坐在火堆旁,依著燃燒的溫熱搓了搓雙手。每到夜裡,山中的溫度迅速下降,白晨撿來幾根粗木和一些細枝,替我燃了個火堆。
夜晚的風遊走在這一片漆黑中,涼入骨髓。不說穿得單薄,長川衣不蔽體,且不食不喝,又保持姿勢坐了那麼長的時辰,看著都憂心。
“他還要坐多久?”我吸了一口涼氣,搖了搖頭。
“ 任爾秋霜侵鬢髮,從來我是苦行僧。”白晨眼中,充滿著敬佩之意,亦有一絲無奈。
說來也怪,往日裡弋空是最急躁的那個,今日卻這般平和。看他靜靜地坐在大藤樹下,左腿彎曲,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捏搓著樹葉。冷色的月光灑落下來,就像給他身上籠罩了一層輕紗。
安靜的他,比白晨倒還儒雅幾分。
回想這段時間,弋空這人,雖嘴上說著多麼恨惡,實際上也不見得傷害他人。有時候,隱約之間還透露著一絲佛性。
“白哥,方才那句詩是什麼意思?”
“苦行苦行,在於這一苦字。臥釘床,行烈火,拒飲食,種種錘鍊,望得正果,洗清罪孽,脫離苦海。”
此番言論,多少爭議。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若說身體是副臭皮囊,乃罪孽之載體,那麼此般折磨可說是給人以精神上的解脫。
長川如此執著,必是以此為捷徑。
一夜無事。
長川仍是打坐靜修,緊閉雙眼,兩耳不聞。而我,卻坐不住了,不知是說他意志堅定,還是迂腐不化。
“長川大師,縱是千般磨礪,我猜想你亦不會得道。”見他不為所動,我接著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大師此等修行,苦於執著,如何修身正法,得道成佛?”
言畢,長川睜開雙眼,緩緩移動,許是長期的靜坐讓他麻木。本以為他是為我所言而打動,然而,只見他雙手合十,俯身磕頭,五步一跪,十步一扣。
瞬間,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我攔在長川面前,擋住了去路。
“施主,你又何苦執著。”長川的聲音略帶沙啞,稍有些口齒不清,像是許久沒同人說話一般。
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