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景山。
山間天光浮動,白花滾滾,李曦明正端坐在山頂之上,一身氣息平穩,手中拿著一卷密信,沉吟不語。
‘復勳…倒是在海中立起洞來了,’
李曦明將手中的信收起,低眉思量,暗暗琢磨起來:
“當年應河白與緒水妖王都來了…只是看他們的模樣,也不好說到底明不明白其中奧妙…好在闕宛已經離去,否則按劉前輩信中所言,復勳還有可能回來拜訪,鎮濤府是不適合閉關的。”
當日從九邱回來,李曦明自然是第一時間去了崇州,那崔長傅如今畢恭畢敬,一直陪在跟前,他只是表明了意願,這位真人立刻深入海中去找虺藥,顯然,整個崔氏的態度已經天翻地覆。
李曦明不是沒有來過此地,當年也是堂堂紫府之尊,能叫崔氏誠惶誠恐的自然只有李周巍來的那一趟了:
‘明煌來了一趟,當夜崔長傅成神通,崔氏是明顯嚇壞了,崔長傅年紀其實比我還大,也是堂堂紫府之尊,竟自稱晚輩。’
虺藥這小妖因為李家的關係被一路提拔,也是傾其所能,不敢怠慢,此行頗為順利,如果要說什麼遺憾…只能是崔決吟早已閉關,沒能見上那一面。
而龍屬的舉動並不慢,李曦明兩年前從崇州回到湖上時,已經收到劉長迭的回信,兼帶著提了鎮濤府當年受龍的事情庇護,萬分感謝。
這一封信把李曦明嚇得不輕,這才明白當年長霄有此詭計,是自家姑姑出手,可緒水妖王的話劉長迭沒有全信,李曦明亦然,心中冷笑:
‘當年姑姑分明說不會出手,連我逃到了列海她都不能與我相見,此言必然不實,興許是明煌的面子,興許是劉長迭背後有人落子,必不可能是什麼情面。’
如今海上的情報不斷回來,聽聞復勳已經在那處島嶼上立下小妖洞,派出屬下去打聽訊息,聽聞身上的傷還是沒好,尋找什麼少陽修士為他療傷。
劉長迭是真有情義的,如今還來回寫信替復勳問這件事,李曦明自然裝傻充愣,不是無情,是真沒有膽子管他…只委婉地提醒劉長迭,動起筆來:
‘妖王今歸龍屬統帥,不得輕動,還需少些碰面,倘若非見不可,請前輩往他島上去…省得落人口實。’
劉長迭孤身一人成就紫府,也是聰明人,點到為止,他自然會給自己的話找補。
於是放了手中的信,一邊的郭南杌便笑著看過來,李曦明揮袖一甩,桌案上便多了一白玉瓶,向著郭南杌點頭,笑道:
“你這少陽一道的丹藥,竟然不大好煉製了,想來是少陽生陰,爐又有牝相,陰牝顯合,多誕溼寒……所幸難度不高,一爐出了七枚。”
郭南杌聽了前半句,心中一涼,可等到李曦明說完,已是面泛笑意,讚道:
“前輩道行驚人,丹術高超,我等晚輩敬嘆不已!”
李曦明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道行也被人吹捧起來了,有些囫圇吞棗般把心頭的好笑壓下去,見郭南杌要付丹資,只擺手謝絕。
這兩年他成了好幾爐丹,最重要的還是司馬家那爐【空袖玄道散】,他暗暗又掩下來兩枚,小心地藏好了,準備給李周巍用。
他從海外回來,其實因為燕渡水的事情損了幾分修為,可他明白曾經『謁天門』的修行速度是討了籙丹和好幾種靈丹的巧,自己接下來的修行可謂是遙遙無期,從自己的丹藥儲備中取出幾種敷衍了便算過去,不捨得動用【空袖玄道散】。
郭南杌的確囊中羞澀,有些感激地應下來,李曦明則舉了杯,看著丹藥,突然想起來眼前的郭南杌就是少陽修士,立刻警惕起來:
‘…真是處處都能牽連上…郭南杌眼下可有用得很,不能叫他被複勳扯進去了!’
於是笑著看向他,問道:
“南杌這幾年可有往東海去?”
郭南杌把那青色的袖子攏起來,似乎在暗暗思量他話語的意思,躊躇道:
“倒也不多,是我家晚輩去得多…也出了不少事情,我顧忌東海深遠,一直沒有機會去細查…前幾日問了況雨真人,遂有前去看一看的心思。”
他口上說著這話,一雙眸子卻很仔細的觀察著李曦明的反應,李曦明立刻誤會了,心疑是復勳背後人物的勾引,試探道:
“東海…我都不常去了,鹿萊島一帶被我仇家盯著,也有危險,天下動盪,不宜隨意行動。”
郭南杌聽了這一番話,反而得到了好些暗示,靜靜地轉著杯,悚然而驚:
‘是了,李家人怎麼會無緣無故殺我家人呢?幾個真人一直是不信的,可見測算不實,看來是有仇家算計,而昭景前輩也知道…只是不好扯到檯面上來,暗暗提醒我,鹿萊島去不得。’
‘如若把這事情說白了,反而插手到李家和他們仇家之間的鬥爭去了…我只裝傻充愣就好。’
於是鄭重其事地點頭,甚至為自己的疑心生出幾分愧疚來,答道:
“晚輩明白了!”
這一番雞同鴨講,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李曦明沒想到他一點就通,頓生欣喜,忖道:
‘好通透,好聽話…只可惜不是我家晚輩…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