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攻破房州後,皇帝出奇的平靜。
“要想吃美食,就得有耐心。有一種豆腐,出奇的臭,吃起來卻意外的香。這豆腐的做法古怪,把豆腐放在稻草上,上面再蓋一層稻草,過了三五日,豆腐上便會長出一寸長的白毛……”
房州城頭上,群臣的咽喉都湧動了一下,覺得有些噁心。
皇帝站在中間,娓娓道來,“把白毛去了,油炸,或是炙烤,那味道……絕了!”
“真能吃?”別人都覺得噁心,唯有王老二把過程記了下來,準備回去試驗。
“這東西叫做臭豆腐。”皇帝微笑道:“如今偽帝父子便在益州,此刻房州失陷的訊息傳到,他們父子會如熱鍋上的螞蟻,這便是把豆腐擱在稻草中。他們會惶急,會絕望,四處尋找法子。可轉來轉去,卻一籌莫展。朕聽聞,千年前有大將率軍被大河阻隔,一夜之間白髮,偽帝父子會如何?”
皇帝下了城頭,去巡查軍中。
韓紀和赫連榮留在城頭上。
“陛下用臭豆腐來比較,這是要讓偽帝父子備受煎熬啊!”韓紀笑道:“由此可見,陛下對那對父子的恨意。”
“所謂快意恩仇,一刀剁了,隨即茫然若失。哪及得上這等一步步把仇家逼到了絕境中更為暢快。”
赫連榮想到了自己當初處置舍古人的手段,搖頭道:“貧僧當年錯了。”
“哪錯了?”
“貧僧當年應當去請教陛下。而不是急吼吼的便把那些舍古人弄死。”
皇帝視察了軍中,特別是敢死營。
“平定蜀地後,願意離開的,只管去!田宅都為你等準備好了。”皇帝很是和顏悅色。
敢死營的將士跪下,“多謝陛下!”
一種茫然的情緒讓敢死營的將士們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跟隨皇帝一路廝殺,每一次出征,他們都把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沒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每個人都做好了一去不復返的準備。
可現在大戰即將收尾,蜀地一破,天下僅存西疆。
西疆那邊貧瘠,且軍民不可能會跟隨邢國公趙嵩謀反。故而,蜀地一破,天下就算是太平了。
敢死營,沒了用武之地。
渾身一鬆,然後一個念頭浮起。
我能去做什麼?
一個敢死營軍士撓頭,“離開……我覺著離開敢死營,看著外面有些懼怕。也說不上懼怕,是……是什麼也說不清。”
這些把性命不當回事的悍卒,此刻是真的茫然了。
“那不是懼怕,而是……咱們離開的太久了。”一個老卒乾咳一聲,“咱們這些年一直在廝殺,一直在殺人,或是被殺。腦子裡都是殺戮。可外面的世間卻是歌舞昇平。握著刀的手,要去拿起鋤頭,或是拿著秤桿子,孃的!那感覺,它不對勁啊!”
骨子裡的殺戮本能,會讓這些悍卒成為社會上的不安定因素,這一點,皇帝考慮到了。
“這些悍卒願意離去的,賞錢給足,宅子,田地都給足。就一條,令地方隔三差五去探視,記住,是探視,不是監禁。”
哪怕那些將士是當年的死對頭北遼人,可此刻皇帝卻動了感情,“要安撫他們,讓他們漸漸習慣太平歲月。就說……朕說的,誰欺凌了這些人,朕,弄死誰!”
每一次出征,最危險的活兒都是這些悍卒衝在最前方,無數次,是他們開啟了勝利之門。
對此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人心畢竟是肉長的。”捷隆眼中含淚,“咱們也算是融入進來了。”
赫連榮說道:“陛下對敵人最為狠辣,北遼故地那些京觀便是明證。那些將士,不容易。”
“你也不容易。”捷隆說道。
“最艱難的歲月畢竟都走過來了。”赫連榮想到了妻兒,突然發現,妻兒好像有些遙遠。
他摸摸光頭,把妻兒的容顏再記牢了些,並暗自告戒自己,要一直記著,直至自己死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