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莊的東南邊是管莊,李大龍十六歲時喜歡的席雲虹就嫁給管莊的屠戶管大寶。
大多數養豬的人家會選擇在辦喜事,或者過年過節殺豬,把豬下水——即豬的內臟、蹄子和尾巴,送給殺豬人作為工錢。
豬肉除了自家留用之外,養豬人會向親友和鄰居攤派。只有擔心收不齊豬肉錢的人家,會把肉低價賣給殺豬人,讓殺豬人再賺一點差價。
這年頭莊子裡的農戶連人都吃不飽,養豬的人越來越少,只有極少數人家,會把成豬賣給殺豬人,而買得起豬肉的人更是少得可憐。
因此,管家平時的日子總是在飢餓或半飢餓中熬過,只有在管大寶偶爾有了生意,拿回豬下水時,一家人才能過上一兩天好日子。
管大寶娶了席雲虹,自然按照當地的習慣把她的名字改成了管席氏。
他們生了一個女孩,管大寶給她起名管小丫——那時候叫“丫頭”的女孩子太多了。
見管席氏一有清閒就拿出私塾裡的舊課本,管大寶十分氣惱,就租了本莊地主的兩畝土地給她種。
一年的收成除交租後,還不夠半年的口糧,不過,要是沒有這份糧食,恐怕管家連鬥飢半飽的生活都維持不了。
春季裡青黃不接的時候,田邊地頭到處可以見到三三兩兩挑野菜的婦女兒童。
管小丫八歲了,和鄰家的女孩子一樣,經常挎著柳編的籃子,跟著她們的母親挑野菜。
早春是美麗的,雖然樹枝上的嫩芽剛剛冒尖,武障河河水還有些清冽的寒意,但微風輕拂,甚是溫爽怡人。
武障河河岸上的植物都像洗過似的鮮潤光亮,綠油油的,紅的、白的、黃的花點綴其間。
農家的女娃們,一到田野裡,渾身就充滿了朝氣。她們一邊挖著野菜,一邊唱著童謠《野菜歌》:
“薺菜香噴噴,蒲菜青油油。竹籃裝滿滿,回家樂呵呵。灶膛柴火旺,鍋中野菜香。沒油撒把鹽,吃得嘴光亮。”
快到中午的時候,管小丫拎著裝滿野萊的籃子回家,走到河口街東首的大石碾旁,正好遇到李傢俬塾放學。
李德銅手裡拿一根樹枝,騎在自己的胯下,玩著騎大馬的遊戲。他靠近管小丫,伸手拽住了她的辮子:“這辮子真柔滑,給我做馬鞭子才好哩!”
管小丫的頭髮被揪住,痛得她失聲哭叫起來。
“嘿!還哭呢,叫喪啊!回家去把辮子剪下送給小爺我玩玩,我給你一塊大洋!聽見沒有?”李德銅放下管小丫的辮子說。
“不准你欺負人!人家好好的辮子憑什麼剪給你玩?”在一旁玩耍的李德金責問道。
“嘿,吃了豹子膽了,敢管我的事!”李德銅舉手向李德金打過來。
李德金機靈地躲過了的拳頭。
李德銅用力過猛,拳頭被李德金躲開,自己腳下剎不住,又被沈招銀推他一把,身體一個踉蹌,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嘴巴磕在路面的石頭上。
“哎喲,我的牙……”李德銅捂著臉在地上翻滾著。
“小德金,吃飯了!”李大龍在院門口喊道。
“二爺,小德金把我弄跌倒了,我的門牙……淌血了。”李德銅哭著說。
“你說什麼?”李大龍一邊走過來拉起李德銅一邊說,“你比他大三歲,怎麼被他弄跌倒的呢?”
“不是李德金,是我推的!”沈招銀說。
“田有禽,利執言,無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兇。”李德金背起來管二林教給他的《易經》。
“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李大龍轉臉問李德金。
“我也不知道,嘻嘻嘻……是管大爺教我的。”李德金笑著說。
李德銅從地上爬起,氣急敗壞地指著沈招銀道:“我告訴你,你不要再到我家吃飯了!”說著,捂著嘴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