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最前面一排墓碑前,陳嬸放下手中的籃子,一面開始擺香燭供品,一面對身後的小舞說。
“這些墓,是朝廷出錢……給建的,還請了道人……給做了一場道場,很隆重的!想必鄉人們,都已再投了好人家,去過好日子啦”。
見小舞沒有動靜,陳嬸忙回頭看,見她跪趴在地上,肩膀一聳一聳的,正無聲的哭泣。
一個月前,小舞剛經歷過,被所愛之人掐死,小女兒連一眼都還沒來得及看,就被直接給抱走,還被自己視為姐妹的翠兒欺騙,此刻,又面對因要報復自己,而受牽連被殺戮的鄉人的墳墓,縱使小舞再堅強,也無法承受這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
小舞有苦難言、有痛難抒,悲痛欲絕,胸中血氣上湧,一口鮮血便噴射而出,她身子一晃,眼前陷入黑暗,人直接昏了過去。
“小舞!……小舞!……”
陳嬸忙跑過去,抱起昏厥的小舞,一邊用手掐她的人中,一邊焦急的呼喊。
朦朦朧朧的哭喊聲,把心碎的小舞從昏迷中喚醒,她緩緩睜開眼睛,正迎上陳嬸焦急擔憂的淚目。
小舞很悲痛,但心內暗暗提醒自己,“我不能倒下!絕不能,我要去報仇!”。
見小舞一臉淚水,面色煞白,陳嬸給她擦著眼淚,擔心地問:“小舞,你沒事吧?”。
“我沒事!”
扶著小舞緩慢坐起身,陳嬸滿臉都寫滿疑問和不放心,“你,真沒事?剛剛,你可嚇死嬸了,小舞,你這動不動……就昏迷,還……還吐血,這可不對勁啊!孩子,得找個大夫……給你瞧瞧,有病,咱就治,若硬撐著,留下病根,將來,可就麻煩大了”。
小舞低聲回答,“一下,太難過了,現在,我沒事了”。
知曉小舞心中的苦,很是知人情曉大義的陳嬸,看著臉煞白煞白的她,怕她一輩子生活在愧疚中,就手指著埋葬鄉人的墳冢,對小舞輕嗔道。
“你這孩子,就是心事重,和你說過了,鄉人之死,不怨你的,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吶?今兒,守著鄉人的面,我再說……同樣的話,小舞,你做了……你該做的事,是對大周……對廣大民眾……都有利的事,因此惹了仇家,那不是你的錯!守著鄉人們,我替他們說,這裡沒一個人……會怨恨你,相反,我們,都以你為傲,孩子,別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陳嬸的一番話,讓小舞又淚如雨下,這份理解和真情,讓她感到更難過、更慚愧,但也很幸福。
小舞含淚點頭,跪到香燭前,哆嗦著手拿香去點,卻抖的怎麼也點不著。
陳嬸見了,忙過去幫忙,伸手幫小舞點燃香,一臉擔心地望著她。
小舞舉香過頭頂,閉上眼睛,在心中,把懺悔,誓言說給自己聽,之後插好香,給無辜死去的鄉人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又接過陳嬸遞過來的酒,小舞將酒祭給鄉人們,剩下最後一口,小舞仰頭一口喝光。
“對不起,是我……招惹來……仇家,讓恩人們,遭殺身毒手,我恨!我該死!現在,仇人們,還逍遙法外,我甄小舞,一定,一定會……給恩人們報仇……”
小舞將千言萬語,又說給自己,這次她沒有哭!因為太難過絕望了,難過的已哭不出來。
大悲無淚!大恨無言!
小舞緊閉雙目,直直跪在墓前,嘴唇翕動,給逝去的鄉人們詠往生咒,她在超度枉死的鄉人,這是小舞認為的,當下最該做的事。
陳嬸沒有再出聲打擾,她懂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知道此刻的小舞定是很難過自責,她唉聲嘆氣地走開。
“唉!可憐的孩子,老天,你開開眼吧,別總是折磨……這苦命的孩子了,她太苦啦!……”
良久,小舞慢慢睜開眼,看到陳嬸正在一個墳前燒紙錢,發現那是陳叔的墓。
陳嬸的眼淚又刺疼了小舞的心,她的目光順著墓碑一一看過去,她要把每個人記在心裡,“姒以德,姒王氏,姒以德……劉二柱……”。
整整五十三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還熟悉,名字和他們栩栩如生的臉,一一閃現在小舞的腦海裡,而面前一座座冰冷的墳冢,將他們徹底掩埋,自己永遠都再也見不到,無法請罪,更無法報恩。
“這一生,我鹿小舞……欠了各位鄉親,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們的恩情……”
一股甜腥又湧上喉嚨,小舞緊抿著嘴唇,生生嚥下那奔騰的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