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外
日光傾城
他記得方可歆離校的那天。
鳥的鳴叫聲,讓一朵一朵的花綻放,在六月的天空,那些花越開越高。
鳥聲清脆得似乎一切都要淪陷,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垮塌,花兒朵朵開放,紛紛揚揚如同一場大雪,它們連同鳥鳴,把這個世界喧騰成一個讓人忘卻的天堂。
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跟方可歆的世界在慢慢地分開,或許這是他總是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們曾經也有過讓他銘記的交集。
他自己也明白,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她的人緣一向不錯,送她的人很多,他也只能站在人群裡,方可歆熱絡地跟別人交談著,可是他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眼神在尋找遠處的某個地方,尋覓那一絲一點的痕跡。
直到她離開學校,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的光亮才漸漸地暗淡下來,他走到她身邊笑道:“一路順風,女博士,以後常聯系。”
方可歆笑笑,“謝謝師兄,後會有期。”
她垂下眼簾,把行李背在肩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揮著手道:“再見了,大家。”然後轉身,攏了攏頭發,瀟灑地走出眾人的視線。
風中的花瓣被鳥鳴吵落,幻化成無法辨識的色彩。
他自言自語道:“我也畢業了。”
旁邊的師弟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師兄你不是早畢業了嗎?”
他輕輕一笑,一條黃昏的靄光浸透了長長的街道。
羊卓雍錯,藍寶石般的湖水神秘悠遠,脈脈含情,就像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訴說著只有開始但沒有結局的故事,而近處的羊湖泛起微微的漣漪,繾綣向湖水盡頭的白色雪峰。
很多人都在拍照,他也不能免俗,只是拍了很多張都不滿意。
他坐在岩石上,摸出一根煙,沉默地抽起來,在那根煙抽完的時候,他呼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身體很輕很輕,好像連身體裡所有的內在都呼了出去。
也不是空虛寂寞在作祟叫囂,只是心裡有個空洞怎麼也填不滿。
他對自己也有些惱火,這個長假是主任逼著放的,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在玩了命地上班,不願意回家,有時候就跟值班醫生睡在一起。
可是看了這些景,這些人,還是如站在茫茫的白霧中,看不到來路,也認不得去路。
這時候另一個車隊靠近了他們,跳下來一群年輕人,跟他們一樣,都在拍照。這時候他看見一個女孩子靠在一輛車旁邊,跟藏族司機攀談,她身材高挑,頭發隨意地紮成一束,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好像很閑適的樣子,容貌倒是算得上清秀文靜,可是眉眼之間好像有種風流不羈的氣質。他再仔細一看,女孩子居然生了一雙丹鳳眼,俗話說桃花眼常自含情,未語先笑,一望而知心性跳脫。
他忽然就想到了豆瓣上的文藝女青年,便自顧自地笑起來,這時候正好有另一個女孩子喊她拍照,她從登山包裡掏出相機,他認得是單反界極好的哈蘇,專業攝影師用的,價格不菲,再看她的手法姿勢,異常嫻熟,想來真是一個文藝女青年。
直到司機喊出發,他才把眼睛從女孩子身上挪下來,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走上前去攀談兩句,但是他又自嘲地打消了念頭。
在無所謂的事情上耽誤時間和精力,實在是毫無意義。
一路上又經過卡若拉冰川,一行人仍是贊嘆了好久,傍晚時到日喀則,一行人作鳥獸散,融入夕陽下的人群裡,再也不見誰。
他把揹包放在酒店,就沿著解放路慢慢走,日喀則晚上氣溫低,路上本地人日漸稀少,來來往往的都是晚歸的遊客,燈火十裡長街,藏香餘韻不絕,路邊的酒吧,燈紅酒綠,鬼使神差地他就推門走了進去,一進去發現酒吧裡居然有一尊佛像,昏暗的燈光明滅,色彩鬼魅。
而早上在羊湖看到的那個文藝女青年,和另外一個女孩子坐在一起,她披散著頭發,很長很茂密,臉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得不甚明顯,可是那雙眼睛襯得漂亮極了。
舞臺上有一支樂隊在低低地唱著一首英文歌,酒吧裡是喧嘩的,她卻是安靜的,她們似乎注意到他頻頻注視的目光,他和她的眼神相撞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有種沒辦法呼吸的感覺。
他最後似乎有些醉了,只記得自己從酒吧裡出來的時候,那個女孩子站在門口,看到他,低低地說了一句:“你很帥,但是你的手指更漂亮,舒展起來像是天上的雲朵,彎曲的時候像是出鞘的刀鋒。”
說完她甜甜地笑起來。
他把手指放在她的臉頰上,嘴附在她耳邊,“外科醫生的手,你呢?”
她嘴唇上的熱氣和酒氣往他的眼裡沖,沖到他的眼睛裡,千裡之遙是安靜的雪山,咫尺之間是暗夜裡出現的精靈。
沒等她回答,他就在她唇角上落下輕盈的一吻,卻換來她幾乎是有些報複的回吻。
“我叫陶晉寧,你呢?”
“邱天。”
“秋天,秋天,我是夏天。”
她把臉抬起來,那雙桃花眼更妖嬈了,泛著粼粼的水光,她笑起來,月光下白皙的面板升騰起薄薄的紅暈,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道:“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