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新歲裡頭一個向寡人請安的丫頭,寡人要賞你一份大禮,跟著來罷。”皇帝拂了拂衣袖,快步朝前走去,姚今接過李南遞來的一件披風,一邊披上一邊小聲問道:“南公公,這是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李南也有些精神不濟,但腳下的步子卻是越發快起來,“今日陛下的精神頭真是好,往年守完了歲那就回去歇了,今兒卻早早就讓禁軍備下了。你瞧,大統領已經在那候著了,咱們這是要出宮一趟呢。”
聽到“出宮”二字,姚今不禁精神為之一振,雖然出宮不等於能回現代,可哪怕能離開這座皇宮一會兒,她都有種放飛的感覺。一行人上了車馬,皇帝自然是坐在龍輦上,姚今和李南上了隨後的小馬車,神武門右將軍和禁軍大統領一左一右護駕,出了宮門沒過多久便到了南城門。
南城門是京城最熱鬧的一個門,因京城南邊是片丘陵,過了丘陵便是友州,而友州就在內江和南海的交匯處,正是水運、貿易往來的發達地區,許多由南而北的商人想要往京城以北的地方去做生意,都是走這條路線。
今天是姚今第一次見真正的城牆,不禁好奇地上下打量,想看看這和現代看到的那些古城牆遺址和恢復性建築是不是一樣,然而到底是深夜,雖城牆上火把不少,她又提著宮燈,可磚頭還是磚頭,方也是一樣地方,實在沒啥不一樣,而那城樓的造型也黑漆漆一片無甚別緻之處,不過是高一些,看起來堅固一些罷了。
“姚女官,請仔細為陛下掌燈,恪守你的職責,勿要左顧右盼。”大統領應堂見姚今一邊上臺階一邊還東張西望,直覺得此女十分浮躁,實在不像個皇帝身邊當紅的女官,不禁擰起了眉頭。
姚今被說得麵皮發紅,不禁低下了頭。幸而天黑沒人看她,她自知剛才確實有點失態,加上城牆也沒啥好看的,也就不再顧盼,和李南一左一右提著宮燈,小心翼翼陪著皇帝上了城樓。
南城樓的牆比起其他幾處砌得更高些,雖說今日無風,但一上了城樓姚今還是覺得寒意刺骨,李南也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兩人皆是又冷又累,痛苦地對看了一眼,再瞧瞧皇帝的神情,也只得默默忍著了。
此刻皇帝雙手背在身後,深深凝視著城牆下那一望無際的土地,在他目光所及的最遠之處,不過才是友州城隱約的影子,而更遠更廣闊的地方,儘管他看不到,或許一生他都不會去的那些地方,卻都是屬於他、屬於他一個人的。這種想法對皇帝李晟來說,那是天經地義,可是對於從2017年穿越而來的舒定山,一顆在職場沉浮幾十年來殺伐決斷從不猶豫的心,卻是那麼瘋狂,卻又那麼地讓人心潮澎湃。
伴駕在旁的應堂是個武人,本就不畏寒,撲面而來的寒意只不過讓他的精神更加振奮,此時陪著帝王俯瞰這江山國土,心中不禁豪情萬丈,他指著那片廣闊的丘陵地帶,興致勃勃道:“陛下請看,那邊的佈防和崗哨正是今年秋季、哦不是去年秋季剛剛調整過的,經過此番調整,可以更好地——”
“你們都退下去,讓姚今留下。”
“……是,陛下。”應堂很尷尬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應聲退下。李南雖然又開始羨慕姚今被留下的這份“殊榮”,可想想自己凍得快要沒知覺的鼻子,還是很高興地退了下去。不過片刻,長長的城牆上便只剩下皇帝和姚今,以及,那盞快要燃盡的宮燈。
或許可以這樣說,此刻這裡已沒有皇帝和女官,有的只是舒定山和Miss姚。
“陛下……陛下有何吩咐?”哆哆嗦嗦的姚今拽緊自己的披風,一邊問,一邊將手朝袖子裡又縮了縮。
“此時此地,你還是叫我舒總吧,或許這是這一生,我最後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稱呼我。”舒定山的神色,慢慢變得難以捉摸,他的嘴角不再如尋常一樣掛著淡淡的笑意,他的眼中有凜凜的光,姚今突然有點害怕,面前的這個人,比從前的舒定山、最近的皇帝,更讓她有一種敬畏乃至畏懼感。
“從我在紫宸殿見到你,直到現在——”舒定山側臉看了一眼姚今,但很快又將目光轉回了夜空,“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姚今,我真的非常看好你。”
這話雖然說的挺入耳,但此時此刻說這些,似乎又有些文不對題,姚今有些接不上話,頓了頓,她試探地問道,“所以,舒總你是要給我些什麼東西,還是?”
舒定山突然笑了笑,他拍了拍面前的垛口,緩緩道,“這裡,你看得到和看不到的,都是我的,你想要什麼,你都可以要。”
姚今有些喪氣,她頹然道:“這些對我都沒用。”
舒定山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激動,他雙手撐住垛口,彷彿要盡力把身子探出去,高聲道:“你看看這一切,這連綿的山丘,那一座座城池,這廣闊的天地——難道你不想要一個國家嗎!”
“你、你……”
姚今震驚地看著他,看著這個讓她陌生又害怕的人,她喃喃道:“可是舒總,我們、我們終究是要回去的——”
“姚今,”舒定山根本沒興趣聽她說話,徑直打斷道:“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當時是怎麼把你從內侍省救出來的,你不想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我不想知道。”姚今咬了咬嘴唇,撇過了臉。在剛到紫宸殿的那些天,她也曾竭盡全力地打聽過此事,也曾牙咬切齒地想要搜刮證據反咬皇后一口,可是當她聽說沁采女在刑室被賜毒而亡,死時面上猙獰可怖,七孔流的都是發黑的血,而整個梨園所有曾與她過從甚密的,全都進了內侍省,此後竟再無半點訊息。好幾次的夜裡,姚今都夢到過沁采女的臉,甚至她肚子裡尚未長成的孩子,她驚慌失措地找到衛燕,問他是不是自己害了沁兒,若當時不去出頭、不去爭那名分,是不是沁兒也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