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微微打起了精神,說道:
“我這輩子也算值了,只可惜老年不慎,落魄時候又遇到了這種事情,導致垮了身體,算是再沒有機會重新起家了,這時候死了也挺好,免得後面日日自怨自艾的淒涼,都怪這場怪病。”
倒是方長忽然沉聲說道:
“還有什麼話想說,不如都說出來吧?是否有什麼遺憾或者有身後事囑託?”
聽到這位“郎中”說出這話,不管是宋環宋山,還是躺在榻上的老者,都扭過頭來看說話人。他們都意識到,現在是病人迴光返照的時候,怕是榻上之人,馬上就要撒手人寰。
老者掙扎著要坐起來,宋山立刻上前扶起,又在後面墊了東西讓他坐穩。
他看了看周圍,比剛剛又精神了些,語速不快地說道:
“身後事?也沒啥可說的,現在我也是身無長物,一身輕鬆。還好我家裡人丁不旺,僅有的兩個孩子不聽話,帶著錢財兵刃進了江湖,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也只當他們沒有,也不用給他們交代。等我死了,你們施捨張草蓆把我一卷,丟進城外亂葬崗裡就好。”
說到這裡,老人又有些憤恨:
“只是老天無眼,原本我在家裡,有屋有田,家裡有的是佃戶,畜棚裡幾十條牲口,結果竟然發大水,河流改道。幾代人積累的家業,一朝喪盡,家裡的田地屋舍都被河流改道沖毀,佃戶也跑光了。
“本來在這裡籌劃著,去什麼地方買塊田重新起家,都怪我鬼迷心竅,結果又被那些賊人誆騙,現在什麼都沒剩下。”
“其實到這一步也不是太大問題,我知道怎麼從一個窮人變成富人,給我十年,再有個兩三次災荒,我還是人上人……可惜,這病,這幅身體是不會給我時間了……”
宋山在一旁皺了下眉頭,說道:
“十年保準發家?這會不會是不義之財。”
迴光返照的老人看了他一眼,連連嗤笑道:
“這天下間,有哪個起家都是義財?都是雙手沾滿罪過的人。就算那些傳承多代的富貴人家,也無非是祖上做惡,等後代兒孫再不斷行善,養出個好名聲,也就有了底蘊。”
眉頭皺得更深,宋山繼續道:“這不合理。”
老人哈哈一笑:“當然不合理,但報應又不搞連坐,死後投惡胎也是自己的事兒,與後代兒孫無干。說到底,這些土地財產傳承給後代,就像皇位爵位往下傳一樣,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這種樣式總是避免不了。”
宋山沉默不言,倒是他父親宋環微微嘆氣。
為官多年又是各地巡查的職位,他知道面前老人所言不虛,這種事情雖然聽起來不合理,但卻是普遍現象。
又聊了會兒,榻上老人誇獎致謝了宋家父子幾遍。
而後,他便如打瞌睡一樣,慢慢低頭,最終斷了呼吸。方長入了修行後自有靈視,他能看到老者魂魄悠悠而出,藉著最後那口陽氣,瞬間出屋離院,也不用巡遊差人們指引,如平常情況一樣,入了輪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