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比起害怕,她更不想看到陳蘊舟的耳朵上再多出更多的傷疤。
每當看到這些傷口的時候,她的心髒都忍不住抽痛。那種感覺湧上心頭時,像是喝下了無數倍濃縮的檸檬汁般酸楚。
她時不時會想,陳蘊舟和她一樣在每個痛苦難眠的夜晚時,會做些什麼?
當他用穿孔機一遍又一遍刺破面板時,他在想什麼。
明知道會痛,明知道難以癒合,他還是笨拙地、瘋狂地,用這種方式強迫自己清醒。
銀針穿透耳骨的瞬間,陳蘊舟聽見血液湧過太陽穴的嗡鳴。
姜萊的呼吸噴在他頸側,像是墨爾本永不消散的海霧。
他並不知道,此時姜萊的後背和手心裡全是冷汗。
按道理來說,耳骨環要等傷口癒合好後才能替換掉釘子,戴在耳朵上。
可陳蘊舟堅持要直接換下來。
耳環重新卡入傷口的剎那,血珠順著耳廓低落在姜萊的手背,難以忽視的顏色彷彿要將她的眼睛燙傷。
“疼嗎?”姜萊心疼地問道。
陳蘊舟搖了搖頭,輕聲道:“比當初戒斷反應好些。”
處理幹淨傷口以後,姜萊不停地欣賞著他耳骨處的銀環,根本挪不開視線。
可房間裡的燈光還是有些昏暗,無法展現全貌。
陳蘊舟一眼就看出了姜萊的失落,走到牆邊按下了一個開關。
原本一片黑暗的牆面竟然是厚重的黑色絨布窗簾,按下開關後緩緩向兩邊拉開。
這房間裡有一面偌大的單面落地窗,能看到墨爾本的街景,讓姜萊一時啞然。
明明出門時還晴朗的天氣,此時下起了綿綿陰雨,窗外天空中烏雲厚重。
墨爾本的天氣就是這樣,一天四季,他們早就已經習慣。
外面下了雨,原本去聖基爾達海灘的計劃只能暫時擱置,姜萊蜷縮在陳蘊舟懷裡,鬱悶地玩起了他襯衫上的紐扣:“計劃泡湯了。”
姜萊不開心時貝齒總是輕咬著唇瓣。
陳蘊舟用指尖摩挲著她唇下的銀釘:“當年,你忍痛的時候也是這樣,咬著自己的嘴唇,眼淚在眼眶裡要掉不掉的樣子。”
“你當時是不是嫌我太嬌氣?”姜萊問。
她記得當時陳蘊舟戴著口罩,可那雙眼中的神情銳利,讓她分不清男人對她是厭惡還是別的。又聯想到他高中時的模樣,她想,他應該是討厭她的吧。
陳蘊舟沉沉地笑起來,忽然湊近咬住她的唇瓣:“嬌氣的要命......其實當年你痛到發抖的時候,”他的氣息染濕了她唇下銀釘,“我想吻的是這裡。”
沙發承受著兩人交疊的重量,窗外電車碾過積水的聲響變得潮濕綿長。
姜萊哭著,在陳蘊舟的耳骨處落吻。
當唇釘撞上他耳骨環的瞬間,金屬震顫驚醒了所有蟄伏的歲月——穿刺槍的嗡鳴,陳舊的威士忌瓶,被偷偷撕下的劇本一角,最終都化作此刻唇齒間鹹澀的雨。
燈光在牆面投下交疊的剪影,彷彿兩珠根系纏繞的植物,在混凝土裂縫中開出畸形的花。墨爾本的這場雨終究會結束,而他們的傷口終會癒合結痂。
他們破裂的稜角在碰撞中發出蜂鳴,那些曾被診斷為殘缺的剖面,最終成為鑲嵌永恆的榫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