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誠言語中的冒犯太過明顯,縱使他是陳蘊舟的父親,她也無法忍受莫名其妙的敵意和輕蔑。
在他的口中,姜萊好像只是個沒有感情的生育機器,生孩子是她本來就應該做的事,也不需要考慮別的。
陳修誠卻彷彿沒聽見她的回答,自顧自地說:“就現在開始備孕吧,陳蘊舟每年的體檢報告我看過,一切都很正常。懷孕之後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我們家會給你配備最好的營養師和康複師,生孩子也會讓你住北城最好的私立醫院。至於孩子的性別,最好是男孩,”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要是女孩也沒關系,生下來就抓緊備二胎。陳家會給你高額補償。”
他口中說出的話逐漸難以入耳,姜萊覺得此刻她的自尊心被人在地上用鞋底碾壓,變得一文不值。她內心的怒火早就已經按耐不住,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剛想說些什麼,就被走到她身旁的陳蘊舟輕輕拍了拍肩膀。
陳蘊舟沒有給她發脾氣的機會。
他不想讓姜萊因為這種人生氣,雖然已經有些晚了,眼前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不該帶姜萊來這。
他等會也要好好想想,該怎麼撫慰生氣的姜萊。不過,要等他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
姜萊本以為陳蘊舟不讓她說話是擔心她傷害到陳修誠,畢竟無論如何,陳修誠都是陳蘊舟的親生父親。
即便他們父子感情再不好,總歸血脈相連,比起和他沒有任何感情的姜萊,維護自己的父親是理所應當的。
她沒想到,陳蘊舟走到陳修誠的輪椅面前,極其不尊重地俯視著他,眼神冷漠得像是對待陌生人:“您身上的癌細胞那麼快就擴散到腦子了嗎?父親,一會兒我會建議家庭醫生給您做個全面的體檢。對了,我想你可能是有點神志不清,且不說我和姜萊的婚姻規劃和其他人無關,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插手,包括您。就算我和姜萊以後生了孩子,他也不會姓陳。”
話音剛落,一個陶瓷擺件沖陳蘊舟的方向飛了過來,在空中留下一道白色殘影。被丟過來的擺件堪堪擦過陳蘊舟的額角,落在了他身後的地上,瞬間在地板上炸裂開來,發出刺耳的響聲。
姜萊驚呼一聲,連忙向陳蘊舟看去,語氣焦急:“被砸到了嗎?”
她的視線在男人臉上掃過,最後索性直接抬手輕輕把他額前的碎發撥到一邊,一個裂口不大卻很深的傷口儼然出現在他的額角,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
她有些手忙腳亂地從桌子上抽了幾張紙,動作小心卻又迅速地捂住他尚在流血的傷口,沖站在不遠處的傭人著急地問道:“藥箱在哪?幫我拿過來,順便通知家庭醫生。”
陳蘊舟沖著傭人搖了搖頭,沉聲吩咐:“不用叫醫生,把藥箱拿過來就好。”
他怕姜萊生氣,轉過視線看向她時,柔聲哄道:“沒關系,別擔心。”
他總是那麼說,讓她別擔心,別擔心。但是姜萊不是傻子,他的傷口太深,已經到了需要縫針的地步。
陳修誠滿眼厭惡地說:“我當初怎麼會生下你這個混賬東西!當初你媽被車撞死的時候應該帶上你這個小畜生!”
陳蘊舟察覺到陳修誠的情緒激動尚未平複,不動聲色地把姜萊護到自己身後,用一隻手鉗制住她,確保她不會貿然上前。
“我不是以前那個任由你擺布的小男孩了,陳修誠,你老了,病的很重。像你說的,活不了多久。那就請你安享晚年,別再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你沒資格提起我母親,如果追究起來,你才是真正害死她的兇手,而不是那個喝多了酒的貨車司機。”
他的話把陳修誠氣得胸腔劇烈起伏著,口中直喘粗氣,過了十幾秒後捂著自己的胸口似乎疼痛難耐地彎下腰去,像是被折疊放在輪椅上的、毫無生息的假人。
傭人這時小跑著把藥箱拿了過來,看見陳修誠的狀態後,趕緊從他隨身的口袋裡掏出藥物放在他的舌下。
陳蘊舟厲聲道:“他身體不舒服,把他送去私人療養院一段時間吧,每日的身體狀況按時給我彙報。”跟傭人安排完後,他又垂眼看向陳修誠,“我不想惹你生氣的,父親。你之前提出的條件和要求,我都會做到,不會食言。”
傭人遵照他的吩咐,把陳修誠帶離客廳,一時間,又只剩下了姜萊和陳蘊舟二人。
姜萊的心跳尚未平複,情緒還被剛才發生的事影響著,爭吵聲的餘音彷彿還在她耳邊縈繞。
她感到很意外。
原先她聽譚阿姨說過他們父子之間爆發過爭吵,但她從未想過爭吵會像如此般激烈。
字字句句像是利刃插進彼此身上,然後剜下一塊塊血肉,讓他們的父子關系如同大廈將傾。
而且......她從未見過陳蘊舟這副模樣。
看起來很兇,甚至冷漠得有點不像他。
這時,陳蘊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姜萊,你是不是嚇到了,需要一個擁抱嗎?”
姜萊抬頭看向他,下意識退後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