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窩在雨棚底下。小狗都還沒睜眼,擠成一團嚶嚶往外爬。母狗趴回去,耐心地把它們一隻只叼進窩,挨個舔毛。
秦琪蹲下看,目不轉睛:“好可愛。”
“我去拿根火腿腸,你在這看著?”
“好好。”
楚娜獨自跑上樓,鬆了口氣。剛才她就在想,萬一秦琪堅持要陪著上來,那該多尷尬。
房間裡到處是周榛宇的痕跡。他的男士香水味,匆忙間扯脫的袖釦,隨手丟在床頭的打火機。另外他依照承諾,送了她一隻價值不菲的“小玩意兒”。她當他面試戴了一次,連同盒子放在床頭櫃上。
楚娜將雜物收攏,連盒子掃進抽屜。剛一退後,差點被本書絆倒。
這是昨天夜裡,在一場歡愛和下一場之間,周榛宇不知哪來的興致,抽了本《漫長的告別》摟著她讀完一整章。
讀什麼其實不重要,雷蒙錢德勒或卡波特,偵探小說或社論科普。往後她回憶起來,也只記得他的肌肉、線條和在午夜兩點鐘的嗓音,讀到“告別就是死去一點點”的時候翻頁,臂肘壓在她肩頭。兩人就這麼赤條條、懶洋洋地,就著月光一面回味,一面期待。
此刻這本書倒扣在地板上,書脊起皺。楚娜撿起它,以及散落在旁的內衣。前者放回書櫃,後者打算扔進髒衣籃。
開啟洗手間門,裡頭更見淩亂。
這是再前一天,他們在洗臉臺前親熱。起伏劇烈之際他扣住她雙手,將她整個人束縛在臂彎裡。她掙脫出來想找個支撐,結果抓住吹風機架,一用力連架子帶線整個拽了下來。
一陣巨響。當時她和他都懵了幾秒。周榛宇旋即抱起她走回房間,帶上門,將這一堆狼藉關在身後。她至今還沒來及去修。
同樣沒來及處理的是小地毯,上面一塊汙漬可以追溯到聖誕那晚打翻的藥水。
眼下楚娜拿著乳液、隱形眼鏡盒和換洗衣物,像個小型廢墟上的難民,不由再次慶幸沒將秦琪請上樓。
秦老師見到這些混亂會怎麼說?沒準又是——人怎能絲毫不會剋制自己,像動物一樣?
那她也只能回答,因為挺開心的。甚至後悔沒早點這樣。
對待周榛宇,她再不是從前那樣的如履薄冰。如今他們及時行樂,口無遮攔,撩到彼此性子都上來,最後滾一場床單了事。如果一場還解決不了問題,那就一直交纏到天亮。有時在她床上醒來,有時在他的床上,有時甚至不在床上。
當下不是有個流行詞叫做“祛魅”嗎?意思是透過深入瞭解,去破除你對某樣事物的迷戀和崇拜。
也許眼前狂歡後的痕跡,正是她對這個男人的祛魅。
誰知道呢?也許很快她就會發現周榛宇的確是場年少幻夢,並不比其他人更特別,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分道揚鑣。這次可不會再有長達九年的念念不忘。這次可不會再有如此漫長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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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個小時,一年就即將結束。
跨年夜傍晚過七點,周榛宇伏在方向盤上,看看錶,又看看寫字樓的方向。
楚娜身影在樓下出現,拎個箱子施施然走近,活像前來接頭。估計她自己也這麼覺得,開門坐進副駕駛,忽地戲精上身:“有內鬼,終止交易。”
“晚了。”周榛宇發動車:“咱兩這交易,今晚是非做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