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吧。”
區域性麻醉是一件折磨人心的事情,清醒地知道針與線是如何在自己面板上一進一出,甚至還能聽見皮肉刺穿的聲音,但這聽覺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他們彼此沉默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
雙眸緊閉的黑暗中,梁書媞右手拇指撫摸在自己左右的虎口處,那裡有一條淺而細微的褐色,是之前不小心擦傷留下的,是一個很小的傷口。
她剛開始每看到這條褐色,心裡總會啞然,很小的傷口留下的印跡,怎麼現在會消的如此慢。
幾次過後,她就知道了,自己不再像十幾二十歲時那樣新城代謝快,一個痘印,幾天就毫無蹤跡了。
額頭上的傷口,無論縫合的多天衣無縫,但還是會花更漫長的時間來癒合,來恢複。
心中越想越多,越想越亂。
程清璵會離開的比傷口癒合還要早。
她今後,每看到這傷口,是要作何感想。
想起自己遭的飛來橫禍,還是想起他程清璵。
她有一閃而過的悔意,傷口不該讓他來縫合的。
梁書媞的眼眸濕了半分,她睜開了眼。
程清璵手中縫合快收尾的動作停下,看她眼如水中月,漣漪微動。
“感到痛了?”
“一點點。”
是庸人自擾,是十分矯情。
在最後收針的那一刻,程清璵說了句憋了一晚上的話。
“梁書媞,再珍貴的文物,它都是死物。”
程清璵轉過身收拾臺面上的東西,梁書媞在靜默裡回想他剛才說的話,良久,她用很平靜的語氣道:
“它們不是死物。”
把萬千人,代代努力,世世傳承,簡單籠統歸為死物,那麼因考古工作而驗證的人類文化和歷史,也要稱得上死物?
程清璵貫不是一個愛辯論的人,只是今晚他一反常態,面對梁書媞正色道:
“感動自我的犧牲,是最無用功的,如果今晚你出了意外,就算你救的文物能存活下來,放在博物館。”
“不要說十年百年,就是到了明年後年,普羅大眾也只會感慨文物的精美絕倫,但沒人會記得你是誰,做了什麼。”
梁書媞始終是坐著的姿勢,房間裡的白織燈是她最不愛的燈光,白亮到把一切赤裸裸地攤在人面前,寒光四射。
一晚上的動蕩,她從未覺著自己做錯了 ,哪怕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義無反顧,而不是留在原地,毫無作為,拱手相讓。
事業上長久的平淡期,會給人帶來無所事事的麻痺,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梁書媞在承擔責任的劫後餘生中獲得了成就感。
一盆冷水,潑的可真是時候!
“我自己覺得值就行了。”
沒有面紅耳赤的劍拔弩張,兩個人看似十分冷靜,又字字誅心。
程清璵解開了自己的口罩,冷光燈下,身穿白衣的他,如凍雲彌漫的冰山,說出了兩人認識以來,最傷人的話,
“那你可真天真。”
傷人之語,有劍戟之痛。
事事皆不討巧,萬物不由心跡。
梁書媞都來不及多回敬一句,急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在現實更危急的生死麵前,孰是孰非的爭論,不再重要。
“程醫生,過來了個急診病人胸痛,心外科值班的醫生現在還在手術臺上,你在醫院,麻煩趕緊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