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域,那些魔力卑微的魔怪,最終只能淪為其他魔族的食物,成為增長魔力的工具,那他何必費心來化解我的仇恨?沒有一個魔不想得到至尊的地位,慾望、殺戮、血腥,是魔生存的全部意義,他是魔域中第二強大的魔,怎麼也無法理解,他會將自己獲得尊王的本錢,也就是強大的魔力,浪費在一個妖類身上,還是一個無比仇視魔族的妖類。
穿過聖靈山當中的一處峽谷,是一個三面環山,只有一處出口的凹地,中央便是戾池——聖靈泉水匯聚的地方。每每進到這裡之前,他總會在入口停留片刻,起初我並沒有注意到,但後來,漸漸發現,他每次停下來,眼中就會浸滿淡紅色的液體,又或者,是因為這液體,他才停下來。難道,這是魔族的眼淚嗎?一個只崇尚慾望、權利的魔族,竟然也在流淚?他從未提起,我也就從不過問。
可是今天,他沒有停下來,眼中也沒有浸出那種淡紅色的液體,而是急切地向前走著,甚至顯得迫不及待。前面就是峽谷的盡頭,我已隱約看見了戾池中聖靈泉水泛出的微光,一步步靠近,隨著他的步子,心中竟多了一絲不安,亦或是期待的感覺。當我的視野完全擴大到可以看見整個戾池時,我的確是愣了。混沌的魔域,居然,居然有其他的色彩!呈現在我眼簾中的,竟是一片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嫩黃的花瓣,片片飄落在戾池中,受到靈氣的影響,發出淡淡的光,只像是血泊中綻放出的美好,天越暗,越是唯美,無法言喻。的確,太久了,我眼中只有一片紅,再無其他色彩。突然,就彷彿回到了原先的那個世界,回到了鬱郁之林,還想起了曉蘆,在我身邊悠然的舞者,那樣的靈動,心中是如此的愉悅和靜好。
連芝粉也驚呆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先於我疾步走到這一片繽紛中間,抬起雙手,將飄落的花瓣接在掌心,她的主人也沒有制止,任她難得地放肆著。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算算,幾十載的光陰,終於在這一刻讓我從麻木中體會到了些許的生機,但繼而,一陣失落比愉悅更加凝重地降臨到我的身上。
“喜歡嗎?”他看著我,竟然帶著微笑。他,竟然在笑。
“小姐!小姐!這花瓣的顏色和我的一樣!好美!快看呀!”芝粉在花雨中翩翩起舞,她的仙氣化作淡黃色的光暈,漫天的花粉散開來。但此刻,我的思緒萬千被深埋的記憶侵蝕了,我一直刻意忘記的,又統統回來了。
或許這些美好都已經不再屬於我,既失去了全部,又何必貪戀這短暫而虛假的美好?
我沒有說任何言語,只是強壓著腦海中瘋湧著的記憶,走到聖靈泉邊,終於,有一滴淚掉到戾池中,漾起幾波水紋。
“芝粉,幫我寬衣吧。”
芝粉似從夢中恍然醒來,一下回歸現實,有些詫異,歡悅的氣氛戛然而止,但她也只能無奈地應了我。
“是,小姐。”
我沒有去看他的表情,是無奈,是失落,還是多少有些憤怒,都無關緊要了。芝粉褪去我的每一件衣衫,直到最後一層貼身輕紗也解下,她轉身看了看她的主人。
“可以了,你走遠些。”
不用轉頭便知道,他注視著我**的背影,慢慢向我走過來。我背對著他,待他走近,我本能地將手遞給他,然而他卻一反常態地一把抓住我的手,硬將我的身體轉過來,於是,我胸前的肌膚僅僅貼在他的錦袍上,竟然能感覺到有一絲的溫度,但說不清是溫暖還是冰冷。
他輕輕嘆了口氣,彷彿要說什麼,但終於化成了嘆息,就這麼死死地抱著我,讓我有些窒息。我一直認為自己就像是一件物品,他只是想佔有,而非珍愛,但若非珍愛,此刻又怎會總他懷中浸出絲絲暖意?
“罷了。”
他放開了我,瞬間,適才還多彩光鮮的一切開始凋零,漸漸化為灰燼,消融在殷虹的背景中。他拿起我的手,手指輕輕劃過,一滴晶瑩的淡紅色液體滴落到戾池中,這液體,與戾池中的聖靈泉水幾乎一樣了。
“最後一次了,你的傷,就快好了。婚期剛好能趕上。”
心中一振。
“什麼婚期?”
“我們的婚期。”他淡淡一說,我竟是一片茫然。
“這會是魔域最盛大的一場儀式吧?從來沒有魔會舉辦婚禮的!”芝粉看起來倒是比我欣喜。
這是怎樣的“儀式”?一個魔竟然要佔有一隻妖類?魔域真的可以隨心所欲到這般程度嗎?我平靜了幾十年的心,在這一刻無比沸騰,不是因為開心,而是因為憤怒。
然而,他卻沒有給我爆發的機會,而是將我抱進了戾池中,銀光閃爍,我只覺得身體裡沸騰的液體流動得越來越快,燒灼一般,刻骨銘心的痛。難道這是因為我的激動嗎?以前換血並沒有這樣的感覺,身體像是要炸裂了一樣,內臟被撕扯著,似乎有什麼東西強行灌注到我的身體裡,甚至是思想中。很久了,我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感覺,長久的麻木之後,竟然是這般的劇痛喚醒我所有的知覺,我拼盡全力忍受著,不讓自己尖叫出來,但漸漸發現,這鑽心的痛已經幾乎讓我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了。耳邊傳來模糊的聲音:
“就要成功了,堅持住……”
是他的聲音,似乎有些疲憊,然而,很快,我就聽不見了,黑暗、眼前只剩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