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果然是“新派”,連飯桌上的菜式都是些中西合璧的樣貌,既有京師的菜式,也有不少坐著大船漂洋過海回來的點心,瞧著新奇不已。
陳月蘅擱了箸,接過下人端來的茶斯文地漱了漱口,拿出帕子擦嘴,笑道:“我二哥常往洋人那邊去,下回也帶你去瞧瞧。”
這個餘知葳知道,但凡是人,大都有扎堆兒群居的習慣。大衡人講究“他鄉遇故知”,旁的人應當也有別的說法,但意思總歸是一樣的。是以,一群洋人在大衡京師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當然是要湊在一起住,平日裡也好有個照應。
洋人們扎堆兒的地界兒,自然也是京城一景了。
只是……
譚懷玠看了看餘靖寧,又笑了起來:“好了月兒,你看看咱們這位餘賢弟,他平日裡最不樂意和那些洋人打交道,你還想和他那‘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妹妹一起去洋人住的那裡看看,這不是為難他家小六嘛。”
陳月蘅臉上飛了飛紅,用帕子掩著口輕聲道了句:“對不住。”
餘靖寧衝她拱了拱手:“不必。”
天色見晚,差不多也到了上燈時節,幾人也打算收拾收拾出門去看花燈了。
既是要逛街,便是圖個漫遊長街優哉遊哉的樂子,騎馬坐車還真是很不必,是以四人就那樣在街上走著。
“月兒。”譚懷玠側臉看了看陳月蘅,神色柔和,“先前聽你大哥說你家逃了幾個奴婢,不知是如何了?”
陳月蘅搖了搖頭:“自然是沒找回來。都是豆蔻年紀的女孩兒,總歸有個春心萌動的時候,日日在府中待著,除了給老爺少爺們納了通房,就是得出去配小子,半點兒自己的選擇都沒有,也無怪乎她們自己找路子。”
餘知葳暗暗摸了摸下巴,陳月蘅此人,瞧著嬌嬌弱弱沒個主心骨,實則受自己家裡的“新派”思潮影響頗深,叛逆得很呢。
不過人家有那個“叛逆”的資本,她就只能屈於時勢了。
正說著,就見餘靖寧一撇嘴,嘟囔了句:“禮崩樂壞,不成體統。”
陳月蘅很不樂意這番言論:“世子爺怎能這般說話,她們有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兒。”
餘靖寧朝著陳月蘅拱了拱手,面色嚴肅道:“餘某並非是要駁三姑娘的話,只是請陳三姑娘想一想。我大衡蕭規曹隨開了海禁,如今境內東西交融百家爭鳴,的確是好事。可百姓尚且愚鈍,未必分得清孰好孰壞,僅是京城中的思想就這般龐雜,更不要說早年間就開了禁的閩南和江南。倘若聽風就是雨,隨便什麼個洋人提兩句‘自由’‘開放’就一窩蜂地湊上去,那勢必是要亂了套。”
很多人還不明白“自由”“開放”的意思,如果單單以為私奔、鬧事、隨便誹謗兩句朝廷就是“先進”,就是“新派”了,那的確是該管管。
“所以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找出一條大衡特色的道路來。”餘知葳捏著下巴想到。
“甚麼?”餘知葳一抬頭,就看見餘靖寧皺著眉頭盯著她看,這才意識到自己一不注意把剛才那句話給說出來了,連忙打哈哈想混過去。
“沒甚麼沒甚麼,我胡亂嘟囔著玩玩。”餘知葳哈哈哈。
好在餘靖寧也並未再追究,她暗暗捏了捏袖籠裡的帕子,長舒一口氣:好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