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何漫舟的失神,白亦從才慢慢收住了話頭。
他並不知道何漫舟腦海中看到的模糊景象,姑且當做是小丫頭被這番分析嚇得昏了神,於是順手將手臂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安撫一般地微微側過了頭,低聲開了口。
“當然,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斷,沒有任何依據,你可以僅做參考。”
“但是你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聽到白亦從的聲音,何漫舟才緩慢地收回了思緒。
她咬著下唇,沒有急著回應些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跟自家男朋友講剛剛一閃而逝的畫面。那燈火昏暗的神廟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即便是作為幻境當事人的她,也只是看得雲裡霧裡。
何漫舟搞不明白小公主的那一句“謊言”,一如她不知道那個帶著面紗的女孩後來經歷了什麼,或許樓蘭古國的災難就是從那場換了人的祈神舞蹈開始的。因為大祭司錯誤的決定,才造成了最重要的祭祀的偏差。
可是,那到底是偏差,還是人為呢?
在電光石火之間,何漫舟覺得樓蘭古國的秘密就要被揭開了,來自心底的召喚感越發強烈,她很想再去往深處分析,但是卻只能想到一片空白。那些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觸發的幻境,此刻也像是隔了一層濃重的迷霧,硬生生地卡在最關鍵的節點,進行不下去了。
揭開謎團的代價是什麼呢?
是繼續承擔神祗的怒火,還是宿命一般的捲土重來。
這些事情何漫舟都想不出任何答案,但這不妨礙那種突如其來的壓抑感,破碎的字音順著她的唇縫溢了出來。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說出一半了。
“我總是覺得,樓蘭古國的秘密藏得太深,白亦從,你懂我的那種感覺嗎.......最開始老何失蹤,我是真的特別著急,那時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得找到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個大活人怎麼能憑空消失呢,這是不應該的事情啊......我只是想把一切都查清楚。”
何漫舟講的很緩慢,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擠出一句,像是囈語一半的呢喃。
“最難捱的就是最初那一個月,我根本接受不了這一切,之後我調整心情,找了很多線索,一丁點的蛛絲馬跡都不想錯過,卻始終沒有進展。直到無意中找到我爸的那本手札,然後遇到了你,才終於有了點方向。在此之前,我都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分明身邊的朋友不少,沈師兄、期期姐,還有當年我爸考察隊的那些叔叔伯伯們,他們都在陪著我。可是很多話沒法跟他們說,我去講那些關於異域和古廟的夢境,他們只會覺得我想的太多,除了勸我別壓力太大還能怎麼樣呢,說穿了,還是不夠信任,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了。”
白亦從的安慰一貫簡潔而乾脆,何漫舟也感受到了他藏在言語間的細膩,以至於心底防線又再放開了一點,那些老早就擠.壓著,卻始終拉不下臉面去說的話也都跟著講出來了。
“但是......現在的事情,說真的,白亦從,我有點慌了。”
“嗯?”白亦從一挑眉梢。
“之前我不覺得自己跟樓蘭古國有什麼聯絡,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直到去朝暉山之前,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會跟樓蘭古國有關。但我倆這一路查了下來,遇到的都是什麼啊,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切的謎團都是圍繞著我開啟的,先是我爸爸的離奇失蹤,然後是沈師兄或有意或無意的去了塢城,甚至我媽媽居然是樓蘭的黑聖女......”
“這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正是因為你的母親是黑聖女,才會將你捲入其中。”白亦從將更深層次的猜測盡數隱瞞下來,輕描淡寫地寬慰,“沒必要將所有巧合都強加到自己身上。”
“是,這些可能都是巧合,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會去多想。”
何漫舟微微皺著眉頭,低聲嘆了口氣。
這是她極少表現出來的失落,那雙靈動的眼睛也因此失去了幾分光彩。
“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把謎團解開,再怎麼艱難我都能做到,只要抽絲剝繭地找到一年前的線索,有恆心什麼都可以做到.......可是,如果我不是旁觀者,很多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這時候我應該做些什麼,或者說,其實我應該什麼都不做才能更好嗎?”
“平時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這會兒知道怕了?”
白亦從抬手揉了揉女孩子的髮絲,不緊不慢開了口。
他當然知道何漫舟在顧慮什麼,甚至可以說何漫舟此刻的顧慮,也正是他此前設想的可能。但是這些壓力白亦從完全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什麼都不做,難道問題會憑空消失嗎,與其顧慮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不如在複雜的局勢裡佔據先機......小舟,你從來不是被動的人,這次也別讓我失望。”
白亦從的話沒見得多麼溫柔,言語間的關心和寬慰卻是切切實實的。
不過,何大小姐原本處在精神緊繃的狀態,這會兒著實沒有心情從白老闆的字裡行間咂摸那些細枝末節的溫柔,懟人的話張嘴就來了。
“這跟被動主動有關係嗎,白亦從,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好吧......我都沒指望著你感同身受,至少......說幾句好聽的總可以吧?”何漫舟撇了撇嘴角,小聲嘀咕著,“你知道嗎,從朝暉山回來,我做了一場噩夢,夢見那個手捧素蓮的女孩從虛幻之中走了出來。她過來擁抱我,蓮花碎成了霧氣將我們籠罩在一起,像是有什麼撕裂開了一樣,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