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你有沒有注意到,夢境中是不是有一處通天塔?”
何漫舟不過稍微回憶了一下,就立刻點了點頭。
她全部的詭異夢境,都與那座通天塔有關。
不論是異域黃沙之中散發著的耀目金色光芒,牆壁雕琢著詭異圖騰的通天塔,還是老何徹底隱在雨幕裡的身影,都是那麼的清晰而深刻。在傾盆的大雨之中,搖曳的樹影映襯著破敗古廟和遠山盡頭隱約可見的通天塔影綽不明,這些切切實實存在於何漫舟每次夢境之中的,她清楚地記得,老何的身影散在通天塔的盡頭,最後留下近乎於悲涼的一聲嘆息。
“難不成這裡還有什麼淵源嗎?”何漫舟問道。
“你知道這座通天塔代表著什麼嗎?”白亦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不明地繼續說了下去,“就像我之前告訴你的那樣,在樓蘭古國的巫族人眼裡,人類與神明的語言是不相同的,神祗沒辦法直接聽到他們的禱告,虔誠的信徒只能透過諸多行為來表現對神祗的忠誠.....帶著面具跳祈神舞蹈、在特定的場合與年月進行祭祀,定期給神明奉上合適的祭品,諸如此類。但是即便再怎麼求神拜佛,樓蘭古國還是連年乾旱,極度缺水,飽受自然災害和連年征戰的折磨,一切並沒有真的得到改善。”
“怎麼可能改善嘛......問題沒有得到實質性的解決,僅僅靠求神拜佛,本身就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何漫舟順著白亦從的話想了想,“而且哪裡是神祗沒辦法聽到他們的禱告啊,世界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神祗存在,這個都得打個問號的,好吧?”
“對,所以等到巫族族人意識到祭祀僅僅只是無用功之後,大祭司想出了更為直接的方式,試圖更為虔誠的方式向神祗表達族人的忠誠。”
“什麼方式?”何漫舟問道。
隨著這句話音落下,天邊又是一道突如其來的銳利閃電,驟然把陰沉的夜色擦亮了。緊跟著傳來的就是震耳欲聾的雷聲,破敗的古廟內氣氛也跟著更加陰鬱了。
白亦從的聲音清冷而好聽,在寂靜的古廟之中傳來淡淡的回聲。
“大祭司想要召喚虛無之中的通天塔,並以此為媒介,請求神祗的降臨。”
所有一切都僅僅只是平鋪直述,沒有任何一點多餘的感情,站在絕對客觀的角度把這些事情講述出來。好像有什麼掩埋了幾千年的殘忍歷史被一點點挖掘,那些詭異與荒謬,可怖與絕望,都被攤開放在了檯面上,壓得何漫舟喘不過氣。
“等等,召喚通天塔?”何漫舟沉默了好半天,才低低重複一聲。
雖然打從來到朝暉山之後,她就覺得白亦從說的這些一件比一件難以理解,但是之前的那些內容尚且在正常人類可以理解的範疇之內,再怎麼匪夷所思也都勉勉強強有跡可循。
可是白亦從現在說的是什麼啊?
請求神祗的降臨......但凡是接受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的成熟青年,都不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情吧。
搖曳的燭火映襯著白亦從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的神色沒有太多變化,微微垂下的眼眸如棲冰雪,將自己的情緒藏得很深,以至於何漫舟看不出他太多的想法,只能聽到他平淡而低沉的聲線。
“在大祭司看來,通天塔連線著普通人和神祗,讓神祗可以聽到信徒的祈禱。我說過了,巫族的神並不是正統意義上的神明,而是邪神。在樓蘭古國的巫族傳說中,神女靠吸取信徒的供奉存活,又借住供奉者的力量,反過來庇佑她的信徒。這其中可以形成某種微妙的聯絡,當他們的羈絆足夠強烈時,神祗就是親自臨世,完成信徒們的願望。”
“這是什麼,儲蓄投資呢?”何漫舟聽得似懂非懂,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轉了轉,不著調的分析張嘴就來了,“合著求神拜佛還帶透支性進行的嗎,首先由信徒們儲存足夠多的忠誠和獻祭,再等著以後從漸漸復甦的神祗身上獲得相應的回報,這是成長型的保險嗎?”
“差不多,不過,這不是謀財而是害命。人的福報都是有限的,不論再怎麼祈福,凡事都皆有定數,很多東西是不可逆轉的——生死、正邪、善惡、天道。如果過分強求更改命數,無非是在透支自身時運,進行自我消耗罷了。退一萬步講,把命運交付於不確定的事情,本身就是極為荒謬的選擇,是有悖於天道的。”
“那......巫族的族人們知道這些嗎。如果人們知道自己長此以來供奉的神女不過是一位邪神,想必沒有人願意冒這樣的險吧.......這裡邊的邏輯說不通順啊,所以,會不會大祭司給族人們洗腦了啊?”
“樓蘭古國的巫族族眾或許知道,又或許不知道,都改變不了這是一個騙局的事實。“白亦從的眼眸微微垂了下來,像是在感慨著什麼”不論是大祭司對於族人們的欺騙,或是神祗對於世人的欺騙,說穿了,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談話進展到這種地步,已經略顯尷尬了,畢竟那一段歷史太詭異也太沉重,僅僅只是評論都足以讓人覺得極為不舒服。
何漫舟的嘴唇上下碰了碰,斟酌著語氣試圖說點什麼,過了好半天才終於擠出了一句。
“可能就是因為這些,最後樓蘭古國才會落得滅亡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