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鋪時分,霍文燦的小廝湛金站在景華殿後的小廂房門口,時不時伸頭往廂房裡看一眼,迎上霍文燦的目光,急忙用力眨眼。
霍文燦找了個藉口,踱到廂房門口。
湛金忙湊上去,低低稟報:“正在蓮花棚聽戲。”
“唱到什麼時候?”
“今天開始得晚,還得半個時辰。”
霍文燦愉快的揚起了眉梢,今天事兒不多,這會兒已經忙的差不多了。
霍文燦進屋,以極其少見的賣力和利落,和李清寧一起,將手頭的事情收了尾,誇張的伸了個懶腰,“我還以為今天又要忙到半夜呢。”
“可不是,今天的事兒可不少,你今天快,我以為又得幫你對一份帳呢,沒想到你今天比我順當。”李清寧眉開眼笑,“今天你比我快多了,倒幫了我不少。”
“今天運道好,那一堆沒有纏手爛帳。”霍文燦打了個呵呵,抬胳膊搭在李清寧肩膀上,“聽說財喜班新排了一出小戲,翰林院那幾個,見了我就誇,誇的花好月圓的,難得今天有空兒,咱們去瞧瞧去?”
“這會兒了……”李清寧猶豫起來,從十六開衙到現在,他幾乎天天忙到半夜,今天早了些,他想早點回去,好好睡一覺。
“這才什麼時候?你看看外面,太陽還在頭頂上呢,走走走!”霍文燦一邊說,一邊推著李清寧往外走。
霍文燦和李清寧掀簾子進了李苒那間雅間時,戲臺上正演到高潮,李苒聚精會神正聽的投入。
“掌櫃說……”霍文燦坐到李苒身邊,揚著聲調,剛開口說了幾個字,就被李苒頭也不回的擺著手,擺回了後面的話。
李清寧熟門熟路,先給霍文燦和自己倒了茶,伸頭看了眼李苒,將她手邊那杯已經涼透的茶,拿過來換了杯熱茶放回去。正要坐下,瞥眼看見周娥正斜著他,一拍額頭,趕緊提起周娥那隻壺,壺空了,李清寧一聲不響的沏了壺茶,給周娥倒了一杯,再把壺放好。
一人一杯茶倒好,李清寧暗暗舒了口氣,看了看,坐到了霍文燦旁邊。
李清寧抿著茶看了一會兒,捅了捅霍文燦,壓著聲音道:“這哪是新戲,這戲……”
“噓!”霍文燦手指豎在唇上,用力噓了一聲,再用力往李苒那邊瞥了幾眼,“你叫什麼?你四妹妹沒看過,你別打擾她聽戲。”
李清寧猛喝了口茶,悶回了後面的話。
他跟他說過四妹妹看沒看過這樣的話?他根本就沒提過四妹妹,他們又不知道四妹妹在這兒看戲!
他要跟他說的,是他說這戲是新戲,還什麼花好月圓!
算了,一會兒再跟他好好說道。
霍文燦坐回去,往後靠進椅子裡,片刻,在椅子裡挪了又挪,再欠身搬起椅子,將椅子來回挪了挪,總算挪好了,坐下來,再來回挪了幾回,看樣子總算坐舒服了,端起茶,臉對著戲臺,眼角餘光卻瞄向李苒。
她臉側有幾縷烏髮散垂下來,髮絲柔軟黑亮,閃動著似有似無的微光,下巴柔而美,嘴唇……
霍文燦喉嚨發緊,急忙移開目光。
她的唇彷彿最細嫩的花瓣,粉嫩的讓人身熱心跳。
嗯,女孩兒家,還是不用口脂好看,胭脂水粉汙顏色,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說錯。回去跟妹妹說一聲,以後別用口脂了,不好看。
霍文燦用力扯開思緒,緩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偷眼看過去。
教他們畫畫的邵供奉說女人懸膽鼻最美,她這就是懸膽鼻吧,她的眉真好看,眉如春山,目若秋水,他現在知道這句話有多美了……
那書上說的雪作肌膚玉為骨,真是半點兒都沒誇張,真是如雪似玉。
他不能再看了。
霍文燦再次喉嚨發緊,垂下目光,落在李苒按著椅子扶手,輕輕敲著節拍的手上。
真美人兒,真就是無處不美!
霍文燦呆呆看著李苒慢慢抬起按下的手。
手若柔荑,他沒見過柔荑是什麼樣兒,據說是白茅草的嫩芽,要是她這手真象柔荑,那這柔荑就是天下最美的嫩芽了。
她敲的是……嗯?是這唱腔的節拍麼?
好象是,她果然是通曉音律的,縱然不精通,也是天生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