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嘴上說再不理銀靈子了,卻也沒有真的不再來,她還是搬來了棲靈殿,住在種著海棠樹的那座偏殿中。
棲靈殿便是銀靈子所居主殿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後卿臨時起意取的,不過銀靈子覺得叫鎖靈殿才更貼切。
她後來不死心又繞著殿宇仔仔細細地搜尋過一次,發現每一處均設有結界,無一遺漏,使得她一步不可出,縱使殿宇再大,也總有盡限,她明白自己被徹底困住了。
一開始她還會想盡辦法反抗,之前在後卿眸中看到那一閃而過的青色,怎麼想都覺得那與候卿的神識有關,遂絞盡腦汁地琢磨怎麼能喚醒候卿的神靈。
她試了許多法子,動靜一次比一次大,甚至不惜弄傷自己,還放火燒殿,卻連後卿的影子都沒見著,只是每次弄出動靜後靈兒都會來,一臉嫌棄地叫她別折騰了。
而她只要看到靈兒,就會想要說服她棄暗投明,為自己傳訊息出去,可靈兒卻似吃了秤砣鐵了心,將後卿視作救世主,每次都與她爭得面紅耳赤不歡而散。
到後來,銀靈子終於折騰得累了,也明白靈兒是不會幫她傳信的了,後卿也不露面,再怎麼折騰也沒用,而更重要的是,她並不想傷到腹中孩兒。
然而不折騰了以後,她便好似蔫兒了一般,成日裡只覺得意興闌珊,也不與靈兒多爭辯了,話也越來越少。
這倒讓靈兒有些無措,反而比之前來看她的次數更多了一些,時不時還會與她搭話,只是說的還是些對後卿五體投地的誇讚,魔尊如何如何英明,如何如何厲害,今日又擴大了多少魔界地盤,明日又捉住了哪個高階神族!
銀靈子聽得心急如焚,但又無計可施,於是,坐在殿後崖邊看雲捲雲舒便成了她唯一的消遣。
也不知後卿用了什麼法子,魔宮四季如春不見日升日落,根本辨不清時日,她坐在那裡,便也不知自己呆了多久,又會呆多久,直到坐得累了才回殿,睡一覺後又回來枯坐。
靈兒常常說得口乾舌燥,卻見銀靈子只是看著遠處發呆,也不知聽進去多少,時日久了便也覺得沒趣了。
“你很喜歡沙子麼?”
一日,她在銀靈子身旁坐下,終於忍不住問道。
本以為銀靈子不會理會,卻聽她說道:“不喜歡,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許是許久沒說話了,銀靈子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著便有種滄桑的感覺,靈兒本想說些什麼,但側頭看到她的神情,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卻聽銀靈子竟破天荒主動問她道:“聽說過崑崙山麼?”
靈兒一怔,繼而忽然變了神色,咬牙切齒道:“那種吃人的鬼地方,如何不知?!”
這滿腔憤恨的語氣,倒叫銀靈子不免吃了一驚,崑崙漫山遍野的神物靈寶不說,還可通天界,但凡知道的人族都是趨之若鶩,畢竟人族需歷生老病死,自然嚮往長生不老。
只是通往崑崙之路太難,鮮少有人成功,於是為求長生反而送了性命的大有人在,想想也是唏噓。
銀靈子看了靈兒一眼,便見她雖一臉怒意,眼神中卻透著濃濃的哀傷,心念一轉,便猜她應是有親友葬送在了這條通天路上。
眾生各有所苦,銀靈子沒有說話,收回視線看回沙海,倒是想到了當初在崑崙山外成妖后救下的第一個人,也不知道那個孩子後來是什麼結局。
“說什麼神山,分明就是神族用來消遣眾生的,好顯得自己高高在上主宰一切,隨意施捨點東西,引人去奪,以此為樂,根本不顧人死活!不對,根本是以人命取樂!”
銀靈子的思緒被靈兒怒聲打斷,只見她猩紅著眼,神情可怖。
“憑什麼由這樣草芥人命的族群來統領眾生?!他們根本不配!”
靈兒幾乎是吼出來的,銀靈子算是多少明白了一些她為何會入魔族了,是這股深入骨髓的恨意。
也是個可憐人,銀靈子心裡想著,不免露出了悲憫的神情,她本來早已放棄了規勸靈兒,眼下卻又忍不住想要勸上兩句。
“你說神族在草芥人命,那現在魔族又在做什麼呢?”銀靈子看著靈兒的眼睛,“任由魔妖魔獸去吸精魂,造出那麼多行屍走肉,又會殘害多少人?”
靈兒眼神微閃,卻仍固執道:“創世新立,總要……有些犧牲……為了後世……”
銀靈子嗤笑一聲,追問道:“那你如何確定魔帝就能不偏不倚地統治天地?魔族不會成為下一個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