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需大帳。
比起往日,今天的人多了許多,但沒有顯得半分熱鬧,反倒是處處肅殺,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不時有魏家和天機閣的人從外匆匆走入,手裡抓著厚厚的卷宗,身旁有修士護衛,雖然沒有確切的訊息傳出來,但大多數人都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
軍需大帳裡有內鬼。
吃瓜群眾很多,不過正中央的那棟樓宇已經被重兵把守起來,想要進去,除了要有通行令牌外,還會受到十分仔細的檢查,而且也有修士全程跟著,所以沒人自討苦吃,想要進去轉一轉。
而在那棟樓宇中,魏濃妝穿著一裘黑裙,靜靜地跪坐在案卷前,身旁的白貓慵懶地趴著。
“宋慶,大暑渝郡人,三十九歲,家境貧寒,祖上曾當過渝郡太守的主簿,家中出過兩個進士,但至祖父一輩時,家道中落,以三畝田地餬口,宋慶小時聰穎無雙,在渝郡太學頗有名聲,陽安六年參加科舉,次年位列三甲,出仕即任即任秘書省博士,陽安十一年,出任大暑九江郡太守,為官三年,政績頗豐,平樂二年,升任大暑南巒七道巡守,很受大暑宰相陳綺中賞識,今年本欲調往尚書省,但恰好兩族戰爭爆發,大暑皇帝命宋慶率人北上,總得來說,這也算是宋慶的鍍金之旅,只要在天王關內積累足夠功勞,會大暑後,他多半會執掌尚書省,在陳綺中告老後,有資格問鼎大暑相位。”
褚赫廉念著卷軸上的記載,眉頭微挑,立即看了一眼端坐著的魏濃妝,見她面無表情,又繼續說了下去,“再要求登基後,宋慶調閱軍需案卷兩次,第一次查閱了大秦通往四座關城的運輸資料,共花費半個時辰,第二次查閱了大唐運往天王關的軍械,用時共一炷香,核實後確定,這兩次案卷中的運輸隊伍無一支受到襲擊。”
“宋慶家境清白,而且官居大暑重位,不像是內鬼,”趙同景開口說道,“我與他也打過交道,此人雖然不能說是剛正不阿,但為人也算是正直,他是大暑官場南巒派的領袖,也是陳綺中看好的接班人,若此人是內奸,恐怕大暑官場會有一場大動盪。”
褚赫廉點了點頭,從案卷中抽出一張紙,說道,“按照魏軍主的吩咐,送案卷過來的魏家主事也遞上來了調查過程。”
他展開手裡的紙張,粗略地掃了幾眼,小聲說道,“信上說,在大暑取證時,並未受到大暑朝堂的阻攔,三省六部甚至多有配合,也給出了這十年來宋慶的行蹤記錄,根據記錄可以看出,宋慶在這十年裡並未離開過大暑,與其交往之人也無可疑之輩.......當然,以妖族的手段來說,還是存在瞞過大暑朝廷的可能。”
“宋慶三月前領大暑官員進入天王關,中間只出關過兩次,均是回大暑,每次都有人陪同,根據審問結果,在此期間,他也沒有和任何可疑人見過面。”
趙同景沉默片刻,“總的來說,宋慶是內鬼的可能性極低。”
“我也同意。”褚赫廉點點頭。
魏濃妝輕輕頷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單,一百零四人,他們已經調查了六十七個,其中二十一人已經完全確認沒有嫌疑,這些人不僅身份來歷十分清白,而且查閱運輸案卷的次數很少,剩下的四十六人中,嫌疑極低的有三十九個,剩下七個則是後續的重點調查人物。
而這七人都有著不同的疑點,有的是小時家境不明,有的是查閱過太多次的案卷,還有的人案卷根本不全。
“繼續。”魏濃妝在宋慶的名字上輕輕畫了一個圈。
“呂津,大唐白樂郡人,四十三歲,祖上曾......”褚赫廉的聲音忽然頓住,他開始快速地翻看著眼前的幾頁案卷。
“怎麼了?”魏濃妝抬起頭。
褚赫廉捏緊案卷,瞥了一眼趙同景,面色古怪地繼續念道,“他祖上便是白樂郡望族,但呂津祖父輩時,呂家遭遇歹人襲擊,滿門被滅,只剩下一個三歲的呂津,後來呂津被遠方親戚收養,十七歲時參加大唐科舉,不中,二十一歲時再次參加,這次功成,而且得到了一個小官位,隨後呂津的仕途一直不溫不火,直到七年前,呂津忽然被大唐荊南侯看中,仕途開始風生水起,僅僅用了七年的時間,就從地方小官混到了大唐朝廷,入主戶部,位列三品。”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下來。
“呂津......”趙同景神色有些複雜,作為大唐的武耀城主,他算是大唐的一方重臣,自然對戶部尚書呂津不陌生,兩人也是一同來的天王關,若非趙同景娶了皇室女子,與皇家沾親帶故,地位怎麼說也要更高一些,否則這大唐派駐在天王關的官員領袖恐怕就該是呂津了。
趙同景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與呂津雖然相識,但交往卻不多,對他了解也有限,以前確實聽說過呂家發生過慘案,但不知曉詳情.......案卷只有這些嗎?他入仕以來的經歷呢?”
褚赫廉抽出案卷,遞給趙同景,“後面有,但未免有些......”他住了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趙同景仔細翻看著,忽然冷笑了一聲,“未免太詳細了是吧?我很難相信,大唐的官員嚴謹到了如此程度,連一個地方小官的經歷都記錄的如此詳細!”
趙同景在大唐宦海里沉浮了幾十年,對大唐官場是一清二楚,在他眼裡,這份看似滴水不露的記錄實在太過完美了。
“這東西是出自誰手?”趙同景問道。
“大唐吏部,”褚赫廉低頭看了一眼案卷上的註釋,“從一位名叫範正暉的人手中拿到的。”
“他是吏部侍郎,屬於三皇子派系,”趙同景攥緊了手中的紙張,“而呂津也是這個派系的中流砥柱,大唐儲君一事多年懸而未決,三皇子、七皇子、十二皇子是最有希望的三人,假若呂津真的是內鬼,大唐恐怕會迎來一場大動盪,數不清的官員會被捲進去。”
“不過這呂津的嫌疑......”褚赫廉小聲說道,“是已看過案卷中最大的。”
“我知道,”趙同景苦笑了一聲,他朝著魏濃妝拱拱手,“只望軍主在確定以前,儘量低調行事,莫讓風聲走漏出去。”
魏濃妝輕輕點頭,“放心,我有分寸,既然這呂津嫌疑頗重,那便先由他入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