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就只得彎腰提起老仙人的一隻袖子,隨手將那四張符籙丟進去。
如果公子不在場的話,小陌就讓陸尾全部吃回去。
陸尾板著臉說道:“撐死了就是陸氏祠堂一盞續命燈的事情,從今往後,希望陳山主好自為之。”
其實這位陸氏老祖的人身小天地之內,萬千縷劍氣肆虐其中。
南簪額頭滲出細密汗水。
陳平安笑了笑,左手拿過僅剩的一隻筷子,再伸出一隻右手掌,五指輕輕抵住桌面下方,猛然托起,桌面在空中翻轉,再伸手按住。
食盒糕點摔了一地,酒壺破碎,酒水灑了一地。
陳平安這個“掀桌子”的舉動,嚇了南簪一大跳,這會兒她的花容失色,再不是作偽了。
陳平安問道:“山河破碎?你們兩個,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望向對面那個終於不再演戲的大驪太后,陳平安說道:“其實你半點不難熬,真正難熬的,是你那兩個互換姓名的兒子。”
視線偏移,盯著陸尾,陳平安問道:“真的想死一次?再好好考慮一下,不過等下開口的時候,記得好好說話。”
南簪默然。
陸尾亦是。
之所以有今天這場酒宴,他們有過一場縝密的推演,羅列出一大串的名單。
巡狩使曹枰。關翳然。劉洵美。袁化境,袁氏子弟,更是地支修士。南簪的兒媳婦餘勉,還有餘瑜那個缺心眼的小姑娘。
劉袈,趙端明,天水趙氏。
大驪軍方,可能不認什麼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什麼落魄山的劍仙山主。
但是認那個“隱官”頭銜。很認。因為雙方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
還有一個更簡單的道理,沒有劍氣長城的阻滯和拖延,大驪鐵騎就會死更多人。就算砍盡豫章郡大木來做棺木,根本不夠用。
再加上先前陳平安剛到京城那會兒,曾經出城引領戰場英靈返鄉。大驪禮部和刑部。哪怕嘴上不說什麼,心裡都有一杆秤。是那個陳劍仙道貌岸然,偽君子?以此博取大驪兩部的好感?大驪從官場到沙場,皆由衷推崇事功學問。
何況還有那個與落魄山好到穿一條褲子的披雲山,北嶽山君魏檗。南嶽山君範峻茂,老龍城孫家。
欽天監的袁天風,其實用自己的方式,等於已經表過態了。
而那個老謀深算的鴻臚寺卿,與吏部的關老爺子是至交好友,兩人都曾是大驪舊山崖書院的求學士子。
皇城大門那邊負責攔路的值房武官,出身上柱國鄱陽馬氏。他雖然不是什麼馬氏的大人物,但是他對那個年輕劍仙的態度,很大程度就是鄱陽馬氏看待落魄山的態度。
地支一脈的女子陣師,韓晝錦,雖然來自神誥宗轄下的那座清潭福地。但是韓晝錦的幕後靠山,卻是紫照晏家。紫照晏家在韓晝錦身上,傾斜了極多的香火人脈和天材地寶。
大驪京城崇虛局的那個中年道士,來自青鸞國白雲觀。
陪都禮部尚書柳清風。韋諒。書簡湖真境宗,劉老成,劉志茂,李芙蕖。風雪廟。風雷園……
其實還有數量更多的廟堂人物,山上仙師,沙場武將,被這張從落魄山蔓延開來的“大網”裹挾其中。
如果再加上別洲,加上中土文廟,加上五彩天下的飛昇城……那麼棋盤之大,棋子之多,就只會更加誇張。
其實陸尾和南簪眼前的這張桌子,就是一副將整個大驪宋氏涵蓋其中的棋局。
下棋之人。
青衫坐隱。
南簪在這一刻,莫名其妙有一種錯覺,對面那個年輕人,好像在說從今天起,我就是大驪國師了。